杜冠章：《历史名人与滑县》之二十七《欧阳修在滑州的“绯闻”》

欧阳修在滑州期间的文学作品，除了诗和散文之外，还有一首调寄《浣溪沙》的词。词曰：

灯烬垂花月似霜。薄帘映月两交光。酒醺红粉自生香。

双手舞馀拖翠袖，一声歌已釂金觞。休回娇眼断人肠。

这首词见于欧阳修的《文忠集》卷一百三十三，据学者考证，系作于庆历二年作者任滑州通判到属县巡视蝗灾时。欧阳修的词作中有不少写男女私情的“艳词”，这在北宋早期词作中是很常见的格调。但欧阳修后来官居高位，政敌们便拿他的这些“艳词”说事，这首词就是其中之一。围绕这首词演绎的一段绯闻是这样说的：

庆历二年，滑州遭受蝗灾，官府发动民众起来扑蝗。作为滑州“二把手”的欧阳修忙着到所属各县巡视扑蝗情况。一天，他巡视完最后一个属县韦城县（治所在今滑县万古镇妹村），心情也放松下来。这天晚上，韦城县知县设宴款待欧阳修一行。按照北宋官场的惯例，席间少不了侑酒助兴的歌伎。酒酣耳热之际，欧阳修被一位歌伎姣好的容貌、柔美的歌声和曼妙的舞姿所陶醉，即席吟成上面的这首词。那位歌伎对这位年方三十多岁、声名显赫的当朝才俊更是仰慕万分。于是席散舞歇之后，二人尽享一夜风流。第二天早上酒醒之后，欧阳修对自己行为的失谨十分懊悔，很怕被人知道，便赠送那位歌伎一支金钗以缄其口。然而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还是被传扬开去。直到十多年后，欧阳修已是盛名赫赫的朝廷大臣，这事仍然被人当作谈资。一次，欧阳修出使契丹归来，与一位同僚谈起路途情况说：“世人都说老天下雨，逢到甲子年往往会连阴，这话还真是不错。我昨天夜里由契丹回到长垣县，一路上都是天湿路滑的。”那位同僚就和他开玩笑说：“‘长垣逢甲子’，可对‘韦城赠庚申’也。”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原来按照阴阳五行的说法，天干之“甲”与地支之“子”皆属“水”，天干之“庚”与地支之“申”皆属“金”。“长垣逢甲子”意思是长垣县遇雨，“韦城赠庚申”意思是韦城县赠金。原来那位同僚是用对联暗射欧阳修当年在韦城县宿伎赠金钗一事的。

仅仅根据这样一首“艳词”演绎出的这段绯闻，当然会让欧阳修的官德人品“很受伤”，特别又是在蝗灾弥漫的紧急关头，作为地方官不与百姓分忧解难，却有心寻花问柳，即使朝廷不治其罪，自己还有何面目立于朝堂之上？政敌们的用心何其险恶！

其实，这仅是小端而已，欧阳修因“词”得祸还有更甚于此者。他的另一首词：

江南柳，叶小未成阴，人为丝轻那忍折，莺怜枝嫩不胜吟，留取待春深。

十四五闲抱琵琶，堂上簸钱堂下走。恁时相见已留心，何况到如今？

竟被恶意曲解为他对自己外甥女张氏的不伦之情，演绎成了欧阳修“盗甥”的一大公案，朝野上下为此闹得沸沸扬扬，甚至惊动了仁宗皇帝。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欧阳修的妹妹嫁人不久便守了寡，欧阳修可怜她，便把她和外甥女接到自己身边抚养。外甥女长大成人之后，嫁给了欧阳修的远房侄子欧阳晟。后来外甥女与家仆私通，被人发现送到了开封官府。开封府竟然取得了张氏关于她与欧阳修通奸的供词。欧阳修为此上表神宗皇帝力辩其诬。仁宗皇帝虽然也不相信此事会是真的，然而众言可畏，最终还是把欧阳修贬到了滁州以平息事态。名文《醉翁亭记》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写出来的。当年欧阳修才三十九岁，文中却把自己写成一副“饮少辄醉”，“苍颜白发，颓然乎其间”的“醉翁”形象，不难看出他当时在宴乐优游 的表面下难以掩盖的沉重心境。

古语曰：“峣峣者易缺，皦皦者易污”，这是由大量历史的教训总结而来的，不知有多少“峣峣者”“皦皦者”，仅因其“峣峣”与“皦皦”而被嫉妒的黑手所扼杀。欧阳修还算一个幸运者，好在仁宗、神宗两位皇帝还算明白，没有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将他一棍子打死，让他做了几任地方官之后，又招回朝中加以重用，还一度升到副相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