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游里斯本 品尝重口味的葡萄牙海鲜饭

即使葡萄牙和西班牙共享着一样的明媚阳光，可这里太不一样了，听不见西班牙式的吵嚷，没有爽朗的大笑和热情的拥抱，连活蹦乱跳的扒手都看不见。人们都有那么点？没精打采的……

15世纪，葡萄牙一度迅速崛起，成为富甲一方的海上帝国。1755年里斯本大地震，这个曾经的大西洋和地中海贸易中心从此衰败，继而葡萄牙在工业革命的竞争中失利，从此一蹶不振。在波尔图的老街走着，这里到处都充斥着一种抛物线式的忧伤，从无意窥见的当地人家昏暗灯下的晚餐，从大门敞开破败发霉的老房子中，从地铁站人们阴沉的脸和灰突突的穿着上。

从里斯本火车站走出来，啊，这扑面而来的阳光，欧洲各国都已进入深秋，而夏天停在了这里，受大西洋暖流影响，里斯本一年的日照时间大概有3300小时。向市中心走去，海边游轮，商业广场，繁忙的电车，到处都是阳光，到处是人群，置身其中，颓废和衰败所带来的伤感一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然而，当夜幕降临，里斯本阿法玛区昏黄路灯亮起，阵阵悲凉歌声从深巷传来时，深入整个民族骨髓的忧伤又缓缓升了起来。

夜里传来的歌声，名叫法朵（fado），是葡萄牙的传统音乐，法朵一词源于拉丁文，意为“命运”或“运势”，至今有150年的历史。法朵是葡萄牙的国宝，又称为悲歌，由歌曲和器乐两部分组成，曲调哀怨伤感，歌词充满了悲剧性的宿命观。

追随着悲伤的歌声，里斯本的第二夜，我们去了一家有法朵表演的葡式老餐厅，餐厅名字就叫“法朵餐厅”。餐厅墙壁上挂着弹奏法朵的葡萄牙吉他，琴体为梨形，共有12根琴弦。歌者表演的地方挂着大块的披肩，黑色绒布上有繁复的花纹，流苏静静垂着。进门看到很多演员和名人到此一游的照片，传统音乐比食物本身更能吸引客人。

侍者带我们坐下，坐的位置离表演区很近，小桌上铺着艳绿色的桌布，外面的天已经全黑透了，一些葡式小菜被端上来，橄榄、沙丁鱼酱、面包、炸鳕鱼球，菜单上都是葡式传统菜肴。

葡萄牙人在饭前喜欢喝浓稠的蔬菜汤，当地人称为“绿汤”，由洋葱、土豆、甘蓝、蒜和橄榄油一起炖后，用搅拌器搅拌，喝的时候加熏猪肉或香肠。最常见的葡式主菜，是各种各样的烤鱼，为最大限度保持鱼的鲜味，调味只用粗盐和柠檬，最有名的是烤沙丁鱼，生活在北大西洋深海中的沙丁鱼，肉质紧实，在葡萄牙的产量每年达十万吨之多。当地人把烤沙丁鱼从尾巴提起来一口吃掉。每家葡式餐厅都有海鲜饭，和西班牙海鲜饭不同的，葡式海鲜饭更像海鲜粥，汤汁很多，整锅饭像是用各种贝类的汤汁炖煮，每一颗米粒都吸饱了汤汁，又咸又鲜，和西班牙海鲜饭一样，也加入了藏红花等调味料，十足重口味。

我们的菜刚刚被端上桌，发朵的表演者来了，三个人，女歌者身材丰满，一席黑裙，披肩上银灰色流苏像沙丁鱼的鳞，随着灯光暗下，她闭上了眼睛，老吉他手看上去是年轻男人的师傅，他指导他调好琴弦，点头示意演出开始。客人们纷纷放下手中的刀叉，全场安静了下来，人们屏气凝神，极其庄严地观看着。

老师傅弹起葡萄牙吉他，年轻男子紧跟其后，两个人仿佛都进入了久远的年代。演唱法朵歌曲时需要葡萄牙吉他和西班牙吉他的配合。西班牙吉他声从弱渐强，平衡着老师傅弹奏的高音。女歌者皱起眉头，从胸腔发起了深沉的声响，一开口，苍茫岁月滚滚而来，是狂风，是骤雨，但她极力压抑着，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怕失控，怕坠落。女人睁开眼，眼神空洞，黯淡无光，她望向远方，像凝望着大海，凝望着苍穹，她仿佛孤身一人置浸在浓浓夜色中，娓娓道来心中的悲苦，句句苍凉，字字悲伤，但女人依然是骄傲的，她不屈不挠，等故事讲完，她又闭上了眼睛，眼角挂着泪。

歌声太悲伤了，轻轻触动着每个人，人们听着她的痛苦并其中沉醉。听不懂歌词，但懂得歌者悲伤的诉说，她祈祷、争辩、她声嘶力竭、她不向命运妥协。 穿越歌声，像在穿越痛苦本身，经历它，吸收它，探索它，歌声以某种方式进入我们的心里，像食物进入了身体。

女人在唱什么呢？这一音乐类型最早可以追溯到200年前里斯本穷困衰败的劳工阶层聚居区。最早的一批fado民谣歌手是渔民的妻子们。她们在丈夫出海失踪后被迫沦入风尘，这一音乐类型最早就起源于悲苦的人生。很有名的fado民谣歌手库卡•罗赛塔（Cuca Roseta）说，每次演出，“奉献我自己之前”之前，她都要利用片刻时间来祈祷。它是来自情感的礼物，它来自灵魂深处。

女人唱完三四首歌，灯光亮起，进入休息时段，客人们继续吃饭，二十分钟后，换一个歌者表演，第二个女歌者声音更悲伤，旁边桌坐着一对老夫妇，从澳大利亚来的，全场鼓掌的时候，老人拭去满脸的眼泪。

渐渐转凉的夜晚，三个人撑起的舞台，女人唱完又换人，直到深夜。法朵多为女人演唱，也有男歌者，年轻男人上场，整个餐厅都变得很活跃，他和客人们互动，唱的曲子也欢快激昂，歌者满面红光，轻松撩拨，和着吉他的节拍，迎着听众热烈的注视，他的眼神明亮闪烁，大家一起拍起手。侍者一次次将酒杯倒满，人们一饮而尽，眩晕混在歌中，说不出是快乐是忧伤，他们在唱什么，仿佛全听懂了，但仔细思索，又全涣散了。

餐厅外面路过的行人驻足聆听，室内的人们围坐在一起，一杯接一杯喝酒，歌者披肩抖动，吉他琴弦发烫，歌声触动心灵。深夜了，我们醉醺醺走出门，道路狭窄曲折，每一块地砖都在反射着温暖的色光，经过的馆子挤满了人，人们端着酒杯，吃着食物，听着法朵，此刻没有人发现星空璀璨，每个人都随着悲歌陷入了深深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