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菲律宾央行行长：维持低通胀是重中之重

【财新网】（记者 王兆洋）菲律宾正前所未有地对自己的经济感到自信。不仅连续多年GDP增速超过6%，2016年6.8%的增速更超过中国。这个曾经拖地区经济后腿的东南亚国家，早已成为最受全球投资者关注的新兴经济体之一。

而这一切发生在一个难言稳定的政治环境下——1998年至今的4任总统中，埃斯特拉达和阿罗约下台后或遭软禁或是入狱，阿基诺下台后也一度官司缠身，现任总统杜特尔特的特立独行也让市场感到难以琢磨。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菲律宾央行的优良口碑。彭博在一篇报道中写道，“在政治动荡的菲律宾，投资者逐渐形成对一个可预测的央行的依赖”，日经新闻形容菲律宾央行官员们是在增长与通胀间进行精密地穿针引线，Asia Times则形容菲律宾央行为该国目前最受尊敬的机构。

今年7月，埃斯佩尼拉（Nestor Espenilla）接替任职12年的老行长德坦科（Tetangco）出任新一任菲律宾央行行长。今年58岁的埃斯佩尼拉在菲律宾央行已经工作36年，在升任央行行长前领导菲律宾银行及非银机构的监管工作。

“我的工作重点在于推进货币政策的可持续性。”埃斯佩尼拉近日在上海接受财新记者专访时说，“可持续性意味着，菲律宾央行会维持低且稳定的通货膨胀率，保证收支账户可控，以及银行系统安全健康。过往数十年我们在这方面非常成功。”

基建计划带来经常账户15年来首次赤字

不过，随着菲律宾经济发展不断增速，埃斯佩尼拉面对的也是全新的局面。杜特尔特上任后，希望通过基建投资来刺激经济增长，提出“大建特建”计划，将在自己的6年任期中在基建项目上投资1800亿美元。这一大规模的计划已经对菲律宾的经常账户带来影响，菲律宾政府预计，今年菲律宾经常账户将出现15年来的首次赤字，规模达6亿美元。这引发穆迪等机构对菲律宾经济“过热”的担忧。

“这对于发展中国家很正常。过去的盈余正是因为投资不够，这也是杜特尔特政府决定加大投资的原因，这是好的赤字。” 埃斯佩尼拉表示，“但是，赤字规模也不应太大，我们的目标是将它控制在GDP的1%以内，现在仅为GDP的0.2%。所以仍然有扩张空间。”

杜特尔特的基建计划也在积极引入外国资本，但随着美国加息缩表、欧盟计划退出QE，新兴市场正面临资本外流的可能。根据菲律宾央行数据，今年上半年菲律宾投资“热钱”净流出4.61亿美元。

埃斯佩尼拉表示，这在预料之中。菲律宾在此前资本大量流入时选择将外汇放到外汇储备中，目前外汇储备能够支付19个月的进口，因此可以利用充足的外汇储备来保持稳定性。“同样，这也有助于我们在美国加息后管理汇率。”

菲律宾比索今年以来也表现疲软，但埃斯佩尼拉强调，作为中央银行官员，他从不关注本国货币的短期走势。“那些最差表现货币的说法是从交易员角度来看，我们更关心长期的表现。而且，目前比索的波动仍在控制范围内，传导至通胀率的影响很小。”

维持低通胀率是重中之重

在采访中，埃斯佩尼拉多次强调通胀率的重要性，维持通胀率在可控范围内是埃斯佩尼拉调整货币政策的决定因素。如果资本流动带来通胀率的变化，才会对现有政策作出改变。而由于通胀率的变化一直在目标范围内，菲律宾央行自2014年9月以来一直保持基准利率未变。

9月29日，埃斯佩尼拉及他的同事们在上海参加了“菲律宾经济形势介绍会”，为杜特尔特的“大建特建”计划进行路演，希望吸引更多中国资金。在此之前，这些菲律宾高官们已经先后在新加坡和日本进行路演，之后还将前往美国。

如何保证金融系统对杜特尔特基建计划的支持，成为埃斯佩尼拉上任后的主要工作之一。埃斯佩尼拉的答案依然是紧盯通胀率。“央行最重要的贡献就是保证金融系统稳定。首要任务就是维持低通胀率。现在菲律宾通胀率很低，在3%左右。”

埃斯佩尼拉进一步解释低通胀率对促进基建投资的作用。首先，低通胀可以带来低利率，从而对基建投资提供支持；其次，基建投资周期长，维持低通胀可以支撑菲律宾比索汇率稳定，有助于降低投资风险，保证投资者得到回报。“另外，若这些都成功，菲律宾的信用评级也将提升，从而吸引更多投资。10年前我们的评级是垃圾级，现在已经升至投资级。”埃斯佩尼拉说。

吸取中国基建计划的经验

其实不少国家在刺激经济时都会将目光集中在基础设施领域，但真正高效地执行基建规划并不容易，超出预算、工期拖延等问题普遍存在，而且庞大的基建投资过程中也可能伴随债务的积累。埃斯佩尼拉表示，菲律宾会吸取中国等其他国家的经验。

“‘大建特建’的融资渠道不只是银行，还有直接来自政府预算的投资、中国等友好国家的投资、来自私营部门的融资、股票债券融资等等。”埃斯佩尼拉说，“而且菲律宾的银行与中国的不同，只有12%是国家控股，其余都是私有性质，他们的决定不取决于政府意愿。作为监管者，菲律宾央行对这些银行的合规监管十分严格。”

官方数据显示，今年菲律宾银行贷款额加速增长，6月时增幅一度达到19%。埃斯佩尼拉认为，这并不值得担忧。“菲律宾的信贷占GDP比例仅为63%，而大多亚洲国家都超过100%，此外，我们的不良贷款率仅为1.9%，比例非常低，而存款准备金率非常高，因此银行的资产负债表都很健康，它们在信贷扩张同时不会伤害自己。”

但他也强调，菲律宾央行正密切关注国内信贷扩张的情况，尤其是房地产行业。“房地产领域的贷款情况没有问题，但它仍然是我们密切关注的领域。我们发布了新的指引，以收集更多数据来弄清银行在给谁贷款。”埃斯佩尼拉说。“从世界各地来看，经济发展加快时房产行业经常出现问题，尤其当货币政策比较宽松时。但菲律宾不同，我们从一个非常低的水平起步，所以目前的需求都是真正的需求。”

埃斯佩尼拉透露，目前中国是菲律宾第一大贸易伙伴、第一大进口来源地和第四大出口目的地。他认为，在杜特尔特政府下，中菲经济贸易关系将更加紧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