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5年巴拿马世博会真相：袁世凯政府力挺，进化无量之国

1912年1月，在辛亥革命的战火中，美国商人罗伯特·大来开始了在中国的冒险游历。作为巴拿马太平洋博览会的特别代表，他要宣传并说服中国参加定于1915年2月在旧金山举办的巴拿马博览会。

罗伯特·大来

彼时的中国，政局悬而未决，谁也无法预料，能够代表中国参加3年后世博会的会是谁。

美国政府唯一确定的是，他们需要中国这个东方大国来参展。

罗伯特·大来先后面见了北方政府署理外长胡惟德、南京革命政府临时大总统孙中山，两人都欣然应邀，并向他许诺：只要形势安定下来，一定会组织参加博览会。

此事最终由袁世凯拍板促成。在美国媒体的连篇报道中，南北统一后的北洋政府被热捧为“觉醒的共和国”。

然而中国的局势就像万花筒一样，变化得太快。

1914年冬至，中国参加世博会的代表启程去美国不久，袁世凯在天坛举行了隆重的祭天仪式，为策划中的登基称帝做了一次彩排。

1915年5月，袁世凯政府接受日本最后通牒，承认了耻辱的“二十一条”。而此时，大洋彼岸的巴拿马博览会刚刚进入评审阶段。

不过，这些并没有影响到以陈琪为首的巴拿马博览会中国代表们，他们带着实业振国的梦想，正在守护着那些能让人在动荡中看到新生的力量。

欲与万国争辉

1912年2月，因巴拿马运河工程胜利在望，美国政府宣布将于1915年2月在旧金山市举行巴拿马太平洋万国博览会办，并以总统塔夫脱的名义向世界各国发出邀请书。

对初生的政府而言，这是走向国际舞台的机会，也是中国实业界的好机会。1913年5月，美国政府正式承认袁世凯北京政府后不到半个月，袁世凯表示，中国会参加，并决定由农商部筹备参赛事宜。

1913年6月，中国筹备巴拿马赛会事务局成立，袁世凯亲命陈琪任局长兼赴美赛会监督，成为中国参与巴拿马博览会的总负责人。

陈琪

陈琪此人，既精通展会事务，又熟悉国际事务。他精通英、德、法、俄、日等多国文字，且“才识宏通，历游欧美”，有多次参加国际博览会的经验。33岁时，他成功组织了中国第一次国内博览会――1910年南洋劝业会，盛况空前，吸引了日本、美国、德国等国实业界组团参加。

1910年南洋劝业会盛况

选了这么一位展会专业人士把关，展现出北洋政府不同于前朝的决心：清朝时，参加博览会事务被海关总署包办，展品品质差，且净靠些吸食鸦片的男子、裹脚妇女泥塑像之类的物品迎合西方人猎奇心理，反而埋没了中国的丝、茶等优势产品。

北洋政府这次显然是要刷新中国展品的形象。正如工商总长刘揆一所言，这是“我五色新国旗西渡太平洋与万国争辉之日”的肇始。

倾力备战世博

中国虽说地大物博，但要拿什么去展览呢？

对于中国有影响、又可获利的传统产品，如丝织品、茶叶、瓷器、毛织品、银器、景泰蓝制品、竹器、木器、玉器、皮货、古玩等，陈琪领导的筹备事务局都积极组织货源。

一开始商人们并不积极。原来，以往的世博会，商人们交来的赛品往往有去无回，再加上征收出口税，总要倒贴不少钱。

陈琪

于是陈琪一面动员，一面出台相关鼓励措施。

1910年举办的南洋劝业会也发挥了余热。展品征集、人员组织等均以南洋劝业会为基础。如广东等地征集展品时，便是首先依照南洋劝业会获奖名册按图索骥，凡在南洋劝业会上获奖的商家，一律被敦请提供展品参加巴拿马世博会。

同时，多次组织各地方性博览会，由事务局专门派出人员，严格取舍，挑选了一大批地方性优秀物产。

1914年6月16日，农商部派员赴各省审查参加巴拿马博览会参赛物品。7月至9月，各省各埠出品审查会研究包装方法。比如茶叶，向来是中国重要的对外贸易商品，事务局专门召开“研究茶叶出品”会议，要求保证卫生，并用洋铁罐代替木箱和纸包。

紧接着便是联络交通机关，妥筹运输办法。从10月开始，各省紧锣密鼓地把物品运往赛会。就江苏而言，“60县出品完全汇集，计37000余件，其内合格赛品至16000余件之多，省与各县用款，至12万元之巨”。

当年11月，赴美展品全部运抵上海，总量达10余万种，共1800余箱，重1500余吨，展品出自全国各地4172个出品人或单位。可以说，这是中国传统民族产业空前绝后的一次世界性展示。

1914年12月6日，历经一年半的筹备后，中国代表团终于登上了开往美国的轮船。

东方大梦初醒

1915年，在美国旧金山举办的巴拿马万国博览会盛景。

1915年2月20日中午12点，规模空前的巴拿马太平洋万国博览会正式开幕。旧金山人山人海，当天到会参观的人数达25万人次。前去采访的中国记者由衷感叹，“此三藩市(即旧金山)狂盛之纪念日也”。

博览会历时 280 余天，共有 31个国家参加，参展品 20 多万件，参展人数达到 1900万。陈列馆11处，分为农业、教育、艺术、交通、开采、制造等类别。各国又分别建有政府馆，另有25个国家自建陈列馆。其中中国和日本展览占地面积各五万平方尺（相当于5400平方米），位列展馆之首。

4月22日，中国政府馆开幕，加州总督、旧金山市市长亲自出席，飞机盘旋空中，陆军列队阶下，还派了美国乐队表演助兴。中国馆会场建筑仿紫禁城太和殿修建，浓郁的中国风，雕梁画栋，飞檐拱壁，在整个博览会期间，吸引了200万观众参观，仅当天参观者就达1万多人。

巴拿马万国博览会中国馆全景和内景

琳琅满目的各国参展品中，西方世界发挥其机器制造技术上的优势，用华美精致的包装夺人眼球。而中国的展品仍以农产品、手工业品为主。中国馆专门设有“劝工房”，租赁给各省商人，销售赣瓷、闽漆、宜陶、皖茶、景泰蓝、苏杭丝绣等中国特产，赛会监督处还印制了大量出品说明书，广为散发，增加各国商人对中国商品的了解，扩大对外宣传。

1915年5月，赛会进入审查阶段，即选评时期。据陈琪于民国6年（1917年）所著的《中国参与巴拿马太平洋博览会记实》记载，巴拿马万国博览会设6个奖项，分别为大奖章（Grand prize）、荣誉奖章（Medal of honor）、金质奖章（Gold medal）、银质奖章（Silver medal）、铜质奖章（Bronze medal）和鼓励奖（Honorable medal）。其中大奖章发给政府部门，其他则均为民间获得，鼓励奖只给证书不发奖牌。

到8月份审查结束，中国获奖牌总数1218枚，其中大奖章独占64枚，为各国获奖第一位。其中茶类获奖 41项，其中大奖章 5 枚，荣誉勋章6 枚，金质奖章 21 枚，银质奖章 4 枚，铜质奖章 1 枚，鼓励奖 5 个，获得了全面丰收。

通过巴拿马博览会，中国一改清末赴洋赛会愚昧、落后的面貌，展现出“新造国”积极上进的新姿态，因而被美国舆论称为“东亚最富之国，东方大梦初醒，进化无量之国”。

祁红揽三项大奖

博览会结束后，纽约、旧金山等地客商纷纷来华考察，组织货源销往欧洲市场，中国对外出口额增加几乎10倍。中国茶叶的出口量也在当年出现了一定的拉升。

中国茶叶出口量统计

事实上，进入20世纪以来，原本一枝独秀的中国茶，受到英国工业化扶持的印度茶、锡兰（斯里兰卡）茶的冲击，再加上国际资本对国际茶叶市场的操纵，以及国际茶叶市场结构的变化，中国茶的出口销量锐减。

当时欧美的茶叶市场，印度、锡兰茶叶势头遒劲，咄咄逼人，大有欲取代华茶之势，并准备在巴拿马上与华茶决一雌雄。

所以，当祁门红茶和福安商会茶(坦洋工夫红茶)等中国茶叶赛品，凭借天生丽质和精湛工艺博得了列国评审团成员的青睐，最终挫败了外邦对手时，是多么让人扬眉吐气。

（点击图片了解巴拿马金奖百年纪念茶）

作为世界三大高香红茶之一，祁门红茶于光绪年间（1875年）创制于安徽省祁门县，素以“香高、形美、味醇、色艳”四绝驰名于世，是当时英国女王和王室的至爱饮品，有“群芳最”“红茶皇后”等美誉。

祁门县祥源祁红茶园基地

按照工业时代的标准看，亮相巴拿马世博会的祁门红茶，还是典型的农耕时代的产物。祁红由农家初制，茶号精制，没有统一的标准，萎凋靠日光，揉捻用手甚至可能用脚踩，发酵用竹篓加棉絮。

《中国参与巴拿马太平洋博览会记实》（中国国家图书馆复印）

然而凭着先天的优良基因和精湛的制法，祁红最终收获了“一大两金”的好成绩：

其一是农商部代表中国政府选送的包括“祁门茶”在内的作为华茶整体形象的“红绿茶”获“大奖章”（“大奖章”中还有安徽红绿茶一枚）；

其二是上海茶叶协会选送的祁门红茶获“金质奖章”；

其三是苏州阊门外义成茶叶公司选送的祁门闪里外桃源忠信昌茶号出品的祁门红茶获“金质奖章”。

1915 年底，当时的农商部发出正式文告：“祁门红茶已在美国旧金山荣膺巴拿马———太平洋国际博览会金奖，特此顺告”。

“一大两金”独占鳌头，祁门红茶不仅是中国参赛茶叶产品之首，同时是中国所有十万多件参赛物品之首，而且是当届世博会全部二十余万件参赛物品之绝无仅有。

农商部1915年11月颁发一等奖，以示嘉奖。图片来源：金陵大学农业经济系《粤皖赣四省农村经济调查报告》之《祁门红茶之生产制造及运销》，1936年第43页

无怪乎邓小平1979 年在视察黄山时发出感慨：“你们祁红世界有名！”

祥源祁红产业文化博览园

然而值得一提的是，国人并没有陶醉于这次参展所获得的成绩，而是通过参展看到了与西方现代工业化之间的差距。

同年 9 月，北洋政府农商部就将中国最早的茶叶科研实体机构———安徽模范种茶场（今安徽省农科院祁门茶叶研究所前身）设在祁门平里。未来中国茶界的大师们将从这里走出，而在他们的努力下，祁门红茶，作为中国茶中一颗璀璨之星不断冉冉升起。

点击图片了解祁门红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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