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岛逆袭不止一次：大西洋上的鳕鱼之争如何改变“游戏”规则

整理 | 国历君

6月16日，2018俄罗斯世界杯D组比赛开战，老牌球队阿根廷迎战冰岛。开赛前，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阿根廷将获得胜利，可结果却出人意料。随着比赛结束哨音的响起，两队比分定格在了1-1。冰岛爆冷踢平了阿根廷，这令许多球迷十分惊讶。要知道，阿根廷国家队可是上届世界杯的亚军。

许多人对于冰岛的印象可能还停留在“北欧的一个国家”上，又因为他面积相对较小，人烟又稀少，所以潜意识中认为冰岛应该是个又弱气又高冷的样子。但这样想的人恐怕就要像吃亏了——

这个看起来不会很凶的国家，其实有一颗硬核而霸道的心。毕竟冰岛人的祖先可是维京人（Viking），“vikingar”一词在冰岛土语中意为“海上冒险”，所以向未知进发的冒险精神是他们的真实写照。先主动出击，并在关键时刻利用自己的优势夺得胜果，是历史上常有发生的事情。

关于这一点，英国可以作证。

二战结束后，冰岛和当时的强国英国，就曾因为争夺海洋鳕鱼资源而发生了三次冲突，从1958年开始直到1976年，结果无一例外，全都是大不列颠吞下了战争败果，甚至差点被强行要求改变饮食习惯。

第一次冲突：盟国都屈服了

1944年，冰岛终于从丹麦的统治下获得独立。这个只有30万人口的狭小岛国缺少自然资源，只能靠海吃海（彼时金融业还未成气候），渔业为冰岛创造了70%以上的外汇收入，从而使冰岛能够进口重要的原材料和消费品。时任冰岛外交部长的奥古斯特森曾在联合国的一次讲话中表示：“冰岛周围的鱼类构成了我们经济的基础，这对冰岛人民是生死攸关的”。

在冰岛赖以生存的海鱼资源中，鳕鱼又是最重要的种类。早在几百年前，冰岛人的祖先就曾沿着鳕鱼分布的海岸航行，捕捞鳕鱼了。维京人把这些鱼干分成小片，像啃硬面包一样地吃掉。

1900年，一个孩子站在两条巨大的鳕鱼中间。当年，这样的巨型鳕鱼也并非罕物，纽芬兰海域的鳕鱼资源十分丰富，仿佛是大西洋中的一座巨大金矿，吸引着葡萄牙人、法国人和英国人纷至沓来

如今的冰岛依然十分钟爱鳕鱼，而且这种鱼类不止可以果腹，还能创造外汇。因为这些重要性，冰岛非常担心他们赖以生存的鳕鱼资源在持续的疯狂捕捞中被破坏殆尽，因此于1958年宣布将领海扩展到距海岸12海里的范围。

但是冰岛单方面宣布领海范围扩大，欧洲可不打算买账。要知道，当时欧洲捕捞鳕鱼的重点也已经转移到冰岛海域，各欧洲沿海国家都希望从中捞到一杯羹。冰岛的先行动手无疑戳中了其他国家的痛处。这一举措激怒了英国人，伦敦派出了37艘皇家海军舰艇前往冰岛海域为本国的渔船护航，“鳕鱼战争”就此爆发。

1958年第一次鳕鱼战争

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较量。皇家海军派出的是曾经参加过二战的驱逐舰和护卫舰，都具有三十节以上的航速。而冰岛海岸警卫队一共只有7条船，每条船只有一门炮。其中最大最新的一艘只能跑到十七节，船上的“军人”则是从来没有打过仗的警察和普通渔民。在整整两年半的“战争”期间，冰岛方面一共只截获了一艘落单的英国渔船。

冰岛看似完全陷于劣势，但第一次“鳕鱼争夺战”的结果，却与许多人想象中的截然相反。

尽管英国海军的护航行动获得了成功，但冰岛却赢得了胜利。因为，这个小小的国家聪明地利用了自己作为美国防止苏联潜艇从北冰洋渗入北大西洋的重要基地的特殊地位。当英国舰队进入争议海域导致冲突爆发时，冰岛政要立即宣布“冰岛的北约成员国地位和美国在冰岛的军事存在受到威胁”，这让西方盟国恼怒异常，多次贬其为“弱者的专横”。

鳕鱼料理

然而，盟国除了屈服没有别的选择。参加与冰岛谈判的一位英国外交官曾说：“我们是在和老练的、有时甚至是不择手段的对手进行谈判，如果我们的海军恢复护航，冰岛政府就会向美国求助。倘若后者拒绝，他们就会倒向俄国人，退出北约，通知废止与美国的防御条约，并关闭美军基地。这一切对西方世界将会是严重的挫折，而赫鲁晓夫则会欣喜若狂。”

可能是预料到会发生什么，在与英国爆发冲突前，冰岛就与苏联签订一个长期贸易协定，用鳕鱼来换取苏联的石油以及水泥、木材等建筑材料。很快，苏联就成为冰岛最重要的贸易伙伴之一，这足以使北约不寒而栗。最终，第一次鳕鱼战争以英国在1961年承认了冰岛的12海里领海告终。

在鳕鱼战争期间，冰岛经常使用改装自破冰渔船的巡逻艇(左)，船壳厚度与硬度极大，英国一般军舰与之碰撞时都会吃亏（右）

冲突再起：以“大局为重”的英国再落败

没成想，冰岛对12海里的领海范围并不满足。1971年，冰岛再次单方面宣布禁渔界限扩大为50海里。英国的拖网渔船不理这套继续捕鱼，冰岛海岸警卫队也拿出了自己新开发的秘密武器：拖网切除器。这种装置上有四个尖齿，其中之一会绞上拖网的缆线，然后将其切断，这会使渔船失去至少5000美元的网子还有其中的渔获。

在为期一年的冲突中，先后有69艘英国渔船受损。英国政府派遣7艘主力战舰对冰岛进行恫吓，第二次鳕鱼战争爆发。冰岛对此毫不让步，扬言要与英国断交。北约意识到冲突的严重性，于是对英国施压，英国只得再次“以大局为重”，承认50海里禁渔界限，“强国”再次落败在“弱者”的专横下。

施展弱者的专横：改变海洋游戏规则

1975年10月15日，冰岛再次单方面宣布禁渔区域扩大到200海里。冰英两国再起冲突，第三次鳕鱼战争爆发。这次冲突共持续了5个月。英国的盟友不断建议英国让消费者改变饮食习惯，不要独好鳕鱼。西德也曾和冰岛产生过类似争执，最后是以冰岛给予西德捕捞鲽鱼的配额了事。于是波恩告诉伦敦，只要英国人想办法改吃比目鱼，就可以改善情况。欧共体更是指出苏格兰海域有大量鳕鱼的近亲蓝鳕。

冰岛“雷神”号巡逻艇试图撞击皇家海军部族级驱逐舰“鞑靼人”号

怎奈英国人就是像执着于炸鱼薯条一样对鳕鱼情有独钟，《金融时报》声称：“如果英国人肯吃这些鱼，那整个鳕鱼战争都是不必要的”，但是，英国人只愿意吃正统的鳕鱼，不是蓝鳕，不是黑线鳕，更不是比目鱼！

这种对一条鱼的“专一”并非英国人故意抬杠，而是由来已久——从鳕鱼本身来说，这种鱼类具有易于存活，繁殖能力强的优势，它们几乎什么都吃，而且可以游到离岸很近的浅水海域，便于捕捞，因此可算得上完美的经济鱼种。

另外，腌制技术和鳕鱼是绝配——鳕鱼几乎没有油，如果风干了保存时间几乎可以和快速冷冻技术发明后的冻肉的储存时间相媲美。

天主教教义也带给鳕鱼贸易极大的商机，因为中世纪的教会规定在斋戒日不得吃肉，但鱼肉、水鸟肉、鲸鱼肉当时属于“凉性食物”，不在其内。对于平日里只能吃大麦和燕麦加工咸的、“硬得像羊皮一样”的黑面包的普通民众来说，鳕鱼则自然是一道营养（蛋白质含量高达18%被做成鱼干时，浓缩的蛋白质几乎可以达到80%）又便宜的美味。

中世纪的欧洲，大约60%的食用鱼都是鳕鱼，鳕鱼喂饱了欧洲人。作为欧洲一部分的英国也被鳕鱼引诱出来（要知道，他们之前一直窝在自己温暖安全的大陆），驾驶着有方向舵的二桅或三桅帆船驶入寒冷的冰岛海域或者法罗群岛，捕捞美味的鳕鱼。

正在售卖的鳕鱼欧洲少女，中世纪的欧洲肉食昂贵，且因为宗教原因，一年中有很长的时间不允许吃禽畜肉。高蛋白的巨量鳕鱼给欧洲人带来了“新生活”，一度“供养了欧洲”，成为当时欧洲贸易中最重要的商品之一

英国坚持毫不让步。1976年2月，欧共体终于在等待中失去耐心，公开宣布欧洲各国的海洋专属区均限定在200海里。孤掌难鸣的英国最后在1976年9月1日与冰岛签约承认冰岛200海里捕鱼区，“鳕鱼战争”最后以大不列颠向小小的冰岛屈服告终。

时至今日，冰岛仍是鳕鱼的主要出产国之一。而冰岛宣称的200海里的海洋界限，被定义成专属经济区后在1976年获得广泛承认，并被写入联合国海洋公约，条约规定沿海国对自己专属经济区内的生物及非生物资源，享有所有权，有勘探开发、养护和管理的主权权利。

寸海不让的冰岛保护了自己权益，不仅让国势强盛的英国在渔业资源争夺战中落败，还改变了整个世界的海洋游戏规则。

而得到这一切，并非他们战斗能力出类拔萃，而是以“我弱我有理”为基础的机巧应变。正因为有“弱小”的表象，冰岛多了许多应变的空间和耍赖的余地。在围绕着鳕鱼的三次战争中，英国没有被“打怕了”，却实实在在被“弱者的霸道”逼退了。

整理自：

郭晔旻：《舌尖上的历史：鳕鱼改变世界》，《国家人文历史》2013年3月下

绿意：《一场鳕鱼引发的战争》，“看历史”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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