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护士，我见过太多软弱的病人

“今后我就是你们的坚强。”

作者丨周武

来源丨医学界

一

我是一名护士，每天都要与形形色色的病人打交道，给他们输液治疗，陪他们检查指导，对他们知识宣教。

前些日子，我陪同亲戚去拍CT，熙熙攘攘的门诊大厅里，到处排着长龙的队伍，当然CT室门口也是人满为患。

CT室门口仅有的三排座椅也坐满了人，我只好扶着亲戚在墙角里站着。我观察着座椅上各样的病人，有捂着肚子疼到弯腰的女人，有头上裹着纱布血淋淋的工人，还有着骨瘦如柴，面无血色的老人，而正对着我的座位上坐着一位高大的中年男人。

这位中年男人，三四十岁的样子，戴着一副眼镜，很斯文的样子，穿着稳重得体，低着头好像在闭目养神，偶尔抬起头看看CT室门口显示屏的名字，然而又低下了头。

这时，CT室门口又来了位面色惨白，表情痛苦的女病人，但是座椅上没有人给她让座，包括那位高大的中年男人，但他似乎没有看见。她座位身后的一位老人在看到即将检查的时候，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了那位女病人。

老人的举动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此刻，仿佛每个人的眼睛都盯着这位中年男子，所有人都觉得这个男人应该让座给这位女病人。

CT室的座椅上来来回回更换了很多病人，而来拍CT的病人也来来回回更换了很多病人。此刻，CT室门口又来了位瘦小的，抱着孩子的母亲，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刚会丫丫走路的男孩。瘦小的母亲抱着孩子看着很吃力的样子，不时地用手换着抱小孩的姿势。

此刻，门口的座椅依旧没有空位，所有人包括我都觉得那位中年男人应该让下座位吧！可是，好一会依旧没有空的座椅能扔这位母亲坐下歇会。

今天CT室真忙！我不由地叹了口气！

二

终于轮到亲戚拍CT了，我搀扶着亲戚上了CT台上，交代了几句就出去了。等亲戚拍完CT，那位中年男人也忽然起身，原来轮到他拍CT了。起身的那一刻，我发现他忽然咬紧牙关，很费力地才站立起来，转而神情又一副安然无事的样子，然后很慢地走进了CT室。

陪亲戚拍完CT我并没有着急离开，我站在门外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只见他艰难地坐在CT台上，貌似忍着巨大的疼痛，连躺下都很费力。眼看CT室的门即将关闭，我赶紧走进去帮他一把。他对我笑了笑，然后摆了摆手后就很快躺下了。

我只好出去了，带着亲戚回到了急诊。其实，我还是不放心那位中年男子，等我把亲戚送回到急诊，反过头去看那位男子时，他早已不见了踪影。

其实，我才明白，那位看着高大强壮，神情安然无事的中年男子，其实需要一个帮助。

其实，在很多时候，男人都被认为要坚强，要顶天立地，才能让身边地人觉得他从容不迫，做事稳健，有担当，尤其在医院里男人的表现更能让病中柔弱而敏感的女人更加感动。

似乎孕妇，孩童，老人天生就被认定是需要帮助的人，而对于那些看着高大强壮的男人往往被寄予厚望，期待他们能有所付出。可是他们也有生病，也有疼痛，也有脆弱的时候，即便不愿显现出来，那也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从来都被赋予坚强，被赋予强大，他们只能被迫隐忍。

男人，其实也是脆弱的，因为他们也会成为病人。

三

这件事让我感触很多，我反思自己与病人的接触中，往往都期望我们的病人的坚强的，是可以忍受疼痛的，是不会轻易地向医生乞求使用止疼药的。我在骨科，往往来的骨折病人主诉伤口疼痛的时候，我都会简单地对病人说，骨头断了哪有不疼的。手术患者回室的时候，患者主诉切口疼痛，我也会简单地说，你麻醉过了，疼都是正常的。

有时候，我给病人穿刺的时候，天天说就像蚊子叮哈子，病人偶尔表现得极其痛苦，大叫好痛的时候。往往我们心里充满了鄙夷，不就是戳个针，哪有你疼成这样，恨不得让全病房的人都知道我打针疼。

上周体检去抽血，才知道告诉病人穿刺不疼的都是谎话连篇，我也感觉好疼啊，弯个胳膊都觉得挺疼。

原来，童话里都是骗人的，有时候患者说“不疼”，谁知道他们不是对我们善意的谎言。

现在想想，这样的痛你又是否经历过？你觉得可以忍受的痛苦，往往我们的患者不能忍受，因为他们是软弱的。

四

这几天，《人间世2》这部在豆瓣上近万人哭着打五星的纪录片正在我们的医疗圈里广泛传播。我其实是个容易感情用事的人，我更是一次次狠下心才忍不住观看这部纪录片。

光是第一集里那些可爱又可怜的孩子们，我其实不好意思说，我这个双鱼座的年轻小伙子都哭着扎伤了心。

我相信大家对懂事又可怜的安仔记忆尤深，纪录片里安仔说过一句话：“病人都是软弱的”。

图：《人间世2》截图

在孩子的眼里，病人都是软弱的。在患者眼里，他们也都是脆弱的，疾病本身就是对他们一次沉重地打击。可是谁又说病人都是需要坚强的，谁说只有坚强就一定能战神疾病，所谓的坚强不过是哪些默默无闻，处处给予他们坚强后盾的人，并且将自己的某种坚强汇报给他们。

这部影片之所以能让许多人哭，其实它展示给我们：生命太脆弱。

我不知道我后面是否还有眼泪和勇气继续观看这部纪录片，但我想我会忍不住去看的。中年的男子，这些脆弱的病人让我不得不反思我以前的观点。可以说，没有人不害怕疼痛，也没有人不害怕死亡，因为值得他们留恋的东西有很多，他们害怕自己脆弱的不堪一击。

最后，我想说，今后我就是你们的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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