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不轨经历,是我一辈子的噩梦
姐姐回娘家来了。
对于爹娘和我来说,这简直是天大的惊喜。
三年前,作为唐家的嫡长女,刚满十四岁的姐姐,以嫔位入宫,成了当今天子的女人。
宫苑深深,打那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相见过。
姐姐是争气的,不过三年,她在没有子嗣的情况下,依然晋了位份,成了宠冠六宫的婉妃。
也给我们唐家,带来了莫大的尊贵和荣耀。
这次,皇上不仅同意她省亲的请求,竟然还额外准许她在娘家小住几天。
对于后宫女人来说,这绝对是独一无二的恩典。
蕙风起
姐姐回来后,坚持和出嫁前一样,和我一起,住在落雪轩。
夜晚,我和姐姐换上寝衣,她把我拉到铜镜前,喃喃念叨:“蕙儿,你瞧,我们还是一模一样!”
我调皮地吐吐舌头:“当然一模一样了,咱俩是孪生姐妹嘛!”
她如释重负般笑笑,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幸亏有你!”
灭了灯,我们并排躺在床上,我小声问她:“姐姐,你在宫里过得好吗?”
她幽幽叹息:“宫门一入深似海,后宫那么多女人,都眼巴巴地指望着一个男人,怎么可能过得好?”
我不解:“可是,皇上最宠爱的,不是姐姐你吗?”
她没有回答,反问我道:“对了,你和曹汝彬,可有打算完婚?”
蕙风起
曹汝彬是一名年轻的太医,长我五岁。
曹家和唐家是世交,我和曹汝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早在十二岁时,我就知道他是我将来要嫁的男人。
提到曹汝彬,我心里甜甜的,羞涩道:“他们家催得紧,爹娘答应今年年底成亲。”
姐姐没再问什么,长长地叹了口气:“你都十七了,也确实该嫁了。想想看,我不过比你早出生一刻钟,却已经进宫三年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不甘和幽怨。
是啊,当年仅有十四岁的姐姐,稚气未脱,只身入宫。这些年,在勾心斗角的后宫,她必定也举步维艰心力交瘁。
唐家只有两个女儿,如果不是她,就得是我了。
我心里涌起一阵难言的感动和酸涩,哽咽着喊了声“姐姐”。
她抚了下我的头发,开始跟我说起宫里的事:
皇后外表端庄贤淑,心思却最为阴毒缜密,不过只要乖乖听她的话就没事;瑾妃是最强劲的对手,跋扈狠辣,一直想害死她取而代之;瑞嫔性子直爽,为人善良,值得深交……
我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要跟我念叨这些,听得有些乏味。
睡意朦胧中,姐姐温柔地摸了摸我的脸,低低地说了句:“蕙儿,唐家以后就靠你了,姐姐实在是没办法了!”
来不及细品姐姐这句话的深意,我就睡着了。
蕙风起
醒来时,窗纸已经微微透进清薄的晨光,我轻轻地侧过身,惊讶地发现,雕花木床上,姐姐盖着的那床锦被,散乱地堆成一团。
而她,却不知去向。
我伸手一摸,被子是冰凉的。
心里顿时升起不祥的预感,我一骨碌坐起来,不其然地,触到枕边整齐叠放的一张纸笺。
我疑惑地拿起、展开,借着熹微的亮光,发现上面正是姐姐的笔迹:
蕙儿:
我走了!
不要怪我,为唐家牺牲三年,该是还我自由的时候了。
为了唐家,为了爹娘,希望你能代替我,好好走下去!
蕙风起
我的脑海中“轰”地一声,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姐姐这是想干什么?
我翻身下床,从暖阁走到外间。触目所及的,是洞开的后窗。
窗下,放着一把红木条椅,上面,依稀有踩出的脚印。
窗外,则是唐府的花园。
姐姐的衣裳、首饰,整整齐齐放在窗边不远处的贵妃榻上。
而我昨晚换下的家常襦裙,却不翼而飞。
我彻底明白了姐姐的意思。她不愿意再回宫,所以趁机逃走了,要我去顶替她的身份。
我踉跄后退几步,跌坐在贵妃榻上,感觉眼前这一切,如梦境般荒唐。
蕙风起
门外传来的细碎脚步声惊醒了我,我听出来,是我的贴身丫鬟采菱。
我深吸口气,尽量让声音恢复如常,隔着门,吩咐采菱立刻叫爹娘过来。
看到房内的境况,以及姐姐留下的信笺,爹娘也都傻了。
半晌,爹爹才回过神来,脸色煞白地沉声吩咐道:“蕙儿,你马上进去,换上你姐姐的衣物!”
我一愣,立刻明白爹爹的言外之意,摇头抗议道:“爹……”
他打断我,压低嗓音:“我会立刻带人追查你姐姐的行踪,但眼下,必须把这一切瞒得密不透风。
蕙儿,你也是唐家的嫡女,不想让唐家遭殃吧?你应该知道,这件事但凡有一丝风声传出去,是会诛灭九族的!”
爹爹的话,带着千钧一发的紧张和不容置疑的威严,由不得我不从。
我脚步凝滞,如同带着沉重的镣铐般,抱起姐姐的衣物换好,又木然地走了出来。
爹爹打量了我一眼,满意地点点头。
然后,他打开门,沉声交代外面的下人:“二小姐昨天突发风寒,为防止过给婉妃,现让娘娘迁至凌月馆,你们,也都到前院伺候吧……二小姐这儿,由夫人亲自照看!”
然后,爹爹看向我,目光逼人,语气恭敬:“婉妃娘娘,请移驾凌月馆!”
姐姐的贴身宫女冬岑冬卉忙迎过来,一左一右扶住我。
我用尽全力,模仿姐姐袅袅婷婷的步子,缓缓跨出了门槛。
身后,落雪轩的门,哐地一声关上了……
蕙风起
我在冬岑冬卉的搀扶下,步入凌月馆的正殿。
接着,声称昨晚没睡好,要再躺会儿。冬岑和冬卉便细心地关上门,出去了。
她们走后,我又展开姐姐留下的信笺,把简短的几行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妄图从中看出蛛丝马迹。
唯一的发现是,纸笺和笔墨,都是宫里特有的。
这证明,信是她在回家前早就写好的;而昨晚,她和我说的每一句话,也都是有深意的。
这次省亲,她要求轻车从简不事声张,分明是蓄谋已久,用来作为出逃的契机。
落雪轩那么高的窗户,姐姐一个柔弱女子,在室内借条椅爬上去后,必定有人接应,才能跳到花园,逃离唐府。
也就是说,姐姐是有同伙的。
那人是谁?
疑虑重重,迷雾团团,折磨得我寝食难安。
而这一切,只有等爹爹把姐姐追回来,才有答案。
蕙风起
搬到凌月馆后,我不敢出门,也不敢多言,怕被人看出破绽。
冬岑和冬卉,以为我的消沉是因为牵挂“二小姐”的身体,时不时赞叹我们“姐妹情深”。
我和姐姐,确实曾经姐妹情深。
而现在,她的这一举动,让我震惊之余,心寒到了极点。
她是皇上的宠妃,回娘家省亲时不知去向生死不明,这不是要置爹娘和我,置整个唐家于刀尖之上烈火之中吗?
我对后宫和皇上一无所知,就这么懵懂前往,不啻于置身万丈崖边,一着不慎,将会粉身碎骨。
更重要的是,姐姐明知道我有心仪的郎君。
我和曹汝彬,情投意合,怎么能让我去委身于另外一个男人?
姐姐在做出这个决定时,根本没有为我的安全和未来考虑分毫。
她太草率,也太自私了!
蕙风起
等待的每一天都是煎熬,三天过去了,明日辰时三刻,宫里会派侍卫过来,接姐姐回宫。
已经到了十万火急的时候,爹爹那边,仍然是没有消息。
我的心里,却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只要爹爹今晚能把姐姐找回来,我们就还能各就各位,一切如常。
正想着,被我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冬卉,从外面急急地走进来,毕恭毕敬道:“娘娘,唐大人回府了,也是巧了,曹太医正好来给二小姐探病……”
我的心跳猛地加速,爹爹回来了,是不是已经有了姐姐的消息?曹汝彬居然和爹爹遇上了?如果被他拆穿,那可就乱套了!
正紧张慌乱地想着,忽然听到冬岑在殿外通传:“娘娘,大人和夫人来了!”
我深吸了口气,竭力平静下来,支开了冬卉。
与此同时,爹爹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微臣给婉妃娘娘请安!”
我没有回应,径直迎了出去。屏风后的爹娘,让我瞬间揪起了心。
不过才三天,他们俩,却都像老了十岁一般,爹爹的背佝偻下去,娘的鬓角,也多了一缕刺目的白发。
娘一见我,立刻泪盈于睫,颤声喊道:“蕙儿……”
她眼神凄楚,声音里,有浓浓的不舍,也有深深的歉疚。
爹爹却严肃又郑重地说:“不要再叫她蕙儿了……婉儿,唐家的安危荣辱,从此就系于你身了!”
蕙风起
婉儿?!
我一下子被击垮,仿佛悬着我的一根细绳,骤然断裂,而我,猝不及防地坠下了万丈深渊。
绝望让我浑身颤抖:“我不要,爹爹,你明知道的,我是唐月蕙,我不是唐月婉……”
爹爹眼神犀利地瞪着我,声音却逐渐低了下去,凄楚至极:“蕙儿,你是要让爹娘跪下求你吗?但凡有别的办法,爹也不想让你冒充婉儿的身份进宫……”
我哭了,语无伦次地轻喊:“爹爹,你去求皇上,就说想让姐姐在家多住几天,我们再找找姐姐,一定能找到的,一定能!”
爹爹呆呆地看着我,终于残忍地吐出一句话:“你姐姐……她再也回不来了!”
我震惊地看向爹爹,他说的每一个字,此刻都是一记重锤,一下一下地狠狠击打着我的心:
“我和几个心腹家丁,在京郊的荒野追上了她,你姐姐看到我们,便慌不择路地往前跑逃……不小心,掉进阮江里了。你知道的,江水湍急,她没有生还的可能!”
娘的双目一下子瞪圆了,她分明也是刚知道这个噩耗。
她紧紧抓着爹爹的袖子,面如死灰:“不,我的婉儿……”
爹爹反握住她的手,面容肃穆,语气沉痛:“我本来不想说的,怕你伤心。但是不说出实情,蕙儿就不会认命!”
娘崩溃地大哭:“婉儿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有没有问她?”
爹爹别过脸看向窗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问,她就落水了……还能为什么,婉儿她性子太傲,在宫里树敌太多,撑不下去了……”
他没有再说下去,又望向我,老泪纵横:“蕙儿,爹爹也不想逼你。但是,事关唐家满门,爹爹……真的走投无路了。你姐姐这样,等同于自戕,大周有规定,嫔妃自戕,祸及族人……”
我面无表情地站着,心痛如绞。
姐姐死了,她居然死了!
这等于断了我所有的后路,无论我愿意不愿意,从今往后,我都只能替她活着了。
因为我是唐家的女儿,是姐姐的孪生妹妹。
我别无选择!
我再也不能和曹汝彬举案齐眉共度此生,关于未来的种种期待全部成空,我的眼泪,落在脸上,先是滚烫,继而冰冷。
蕙风起
曹汝彬!
我忽然想起来,惊问:“冬卉说曹汝彬过来探病?他人呢?”
爹爹看了我一眼:“在前厅候着,我现在去打发他走,就说婉妃娘娘交代,不宜让他和蕙儿在婚前相见,免得传出去,说我们唐家坏了规矩!”
我泪流满面,苦苦哀求:“爹,娘,让我去趟落雪轩,再最后做一次自己,和他见一面好吗?过了今晚,我就再也不是唐月蕙了!”
爹没说话,娘摇摇头,悲戚地看着我:“蕙儿,娘知道你的心。但是,你和汝彬不能再相见了,万一你控制不住自己,被他看出端倪怎么办?
听娘的,把他忘了,把以前的种种都忘了。
从现在开始,你必须打起十万分的精神,把自己当成婉儿,不能出一点儿岔子,不然……娘只要想想被人发现的后果,就心惊肉跳!”
我知道娘说得对,我也知道这个时候我应该理智。
可是,那是曹汝彬,是我的未婚夫,是我从十二岁起就爱上的男人,我如何能说忘就忘?
我以手掩面,失声痛哭。
初秋的凉风从门外吹进来,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前尘往事,一起涌上心头。
蕙风起
我和曹汝彬初次见面时,他十岁,我只有五岁。
大人们问他分不分得清我和姐姐,曹汝彬大声道:“我能分得清,婉妹妹凶,蕙妹妹乖!”
在大人们的笑声中,他用狗尾巴草编了小兔子,递到了我手中。
再后来,他每次来唐府,总会给我带各种礼物,好看的蝴蝶风筝、好玩儿的空竹、好吃的豌豆黄……
十二岁的夏天,我一时兴起,爬树捉蝉,结果手臂一酸,直直地掉了下来。
在一片惊呼声中,我落入了一个怀抱,是十七岁的曹汝彬。
他紧紧地抱着我,一副心有余悸的紧张模样,喃喃道:“蕙儿,快点儿长大吧!”
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得他的怀抱,记得他宠溺的语气,记得他身上独有的药草香味。
……
回忆让我泪如雨下。
那天晚上,娘留在凌月馆。
她事无巨细地跟我说了很多,宫中的规矩和礼仪,如何应付皇上皇后和众位嫔妃,以及怎样面对无法避免的、难以启齿的男女隐秘之事。
一夜无眠。
蕙风起
第二日早膳后不久,便有丫鬟来传,说宫里来了公公和侍卫,接婉妃娘娘回宫了。
该来的,终于来了!
爹娘率领阖府送我出门,娘握着我的手,哭得肝肠寸断。
我没有哭,昨夜,我已经把该流的眼泪都流完了。
从这一刻起,我必须让自己扮好“婉妃”,保唐家满门平安。
离开前,冬岑问我:“娘娘,要不要再去看看二小姐?”
我的脚步微微一滞,叹息道:“她风寒迟迟未愈,刚吃了药睡下,不去打扰她了,免得她知道我要走,伤心之下,病情加重!”
说着,我远远地向落雪轩的方向看了一眼。
唐家二小姐唐月蕙,已经不存在了。
我知道,我走以后,爹娘会在合适的时机,以一个合适的理由,让唐月蕙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在冬岑和冬卉的搀扶下,我缓步上了轿子。
轿子被稳稳地抬起来,初秋的阳光,明晃晃地耀眼,我却觉得眼前一团漆黑。
我看不到前方的路,却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再不能原路返回了。
蕙风起
正午时分,轿子进了宫,透过轿帘,能看到外面宫殿巍峨,雕梁画柱,檐牙高啄。
回到姐姐住的霁月殿,一屋子的宫女太监,都齐刷刷地跪下:“恭迎婉妃娘娘回宫!”
悄然打量正殿的摆设,极尽奢华绮丽,皇上宠姐姐,看来所言不虚。
我努力做出平和之态,泰然接受宫人殷勤。
落座后,冬岑拿来锦帕,冬卉端来温热的水,另有小宫女拿着玫瑰汁子,伺候我津了手,洗了脸。
还未收拾妥当,门外便传来小太监尖利的嗓音:“皇上驾到!”
我心里又惊又慌,皇上,这么快就来了!
伴随着爽朗的笑声,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大踏步走了进来。
我抬眼望去,尽管努力调整,我还是觉得自己的表情,有几分不自然。
姐姐的夫君,当今圣上,约莫三十来岁,高大魁梧,五官硬朗,尤其两只眼睛,炯炯有神,虽然带着满脸笑意,但眉梢眼底,依然能看出属于帝王的威严。
我急忙跪下:“臣……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安!”
他快走几步,把我扶了起来。
我垂下头,不敢看他。
他伸出手,轻轻托起我的下巴,细细地审视着我,戏谑道:“怎么回了娘家,反倒饿瘦了?”
我含糊不清地支吾了几句,他脸上的笑意更深:“婉儿,几天没见朕,生分了吗?连话都说不利落了!”
我怕他起疑心,干脆撒娇卖痴:“臣妾出宫这么几天,还以为皇上该把臣妾给忘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过来,倒是吓臣妾一跳!”
他大笑:“这才是朕的婉妃,尽说傻话,朕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啊!”
说着,他大手一挥,命令殿内肃立的宫女太监说:“你们都出去吧,这儿不用伺候了!”
宫女太监们鱼贯而出,殿门关上了,一片沉寂中,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
突然间,他一把把我横抱了起来,紧紧地箍在怀里,温热的气息,拂在我的脸颊上:“婉儿,朕想死你了……”
我大惊失色,做梦也没想到,刚一进宫,还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就要面对这样脸红耳热的场景。
怎么办?
我……我还是处子之身啊,现在和皇上同床,岂不是自投罗网,马上会被他识破?
蕙儿最终会被识破吗?
她能不能保全唐家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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