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冕影后阮玲玉：无法出走的“新女性”

1935年3月8日，中国无声电影时代最著名的女演员阮玲玉服安眠药自杀离世，时年尚未满25周岁。

在民国时期，阮玲玉代表了当时女演员表演的最高水平，曾被评为中国百年电影史上最出色的百位演员之一。

她16岁初涉荧屏，8年中拍摄了29部影片，所塑造角色多为命运坎坷、生活困顿的底层女性，这引起了群众广泛的共鸣。

那么，真实的阮玲玉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又为何会在25岁，年纪轻轻的时候，就选择自杀呢？

首先，她是当时电影界的无冕皇后。

这一方面是说阮玲玉演技过人，有极强的票房号召力；另一方面，“无冕”确也是阮玲玉的遗憾：尽管有深厚的群众基础，她却从未获得人民票选的“电影皇后”这一荣誉。

在默片时代，演员的肢体与面部表情对于角色的演绎至关重要，阮玲玉纤腰一握、体态风流，一双似喜含悲的多情眉眼，配合她精湛的演技，为她赢得了至今不能被忽视的影坛地位。

《神女》（1934）剧照

1933年，陈蝶衣以《明星日报》为平台，发起了全国范围的“电影皇后选举大会”，经过两个月的激烈角逐，最终胡蝶赢得了那一年“电影皇后”的桂冠，票数第二多的是陈玉梅，阮玲玉只屈居第三。

如此受欢迎的阮玲玉，为什么没有摘得这一殊荣呢？

第一，黑幕说。

阮玲玉的影迷普遍认为选举票数反常，可能是存在黑幕——这样的说法并非是影迷的一厢情愿，事实上中国近代几次“电影皇后”的选举都曾受到过类似的质疑，单以1933年这一次来说，冠军胡蝶的票数是在最后一天忽然反超亚军陈玉梅的，这样反常的情况，结合胡蝶长袖善舞、与导演和电影公司老板们广泛交好的形象，给人们提供了广阔的想象空间。

第二，公司宣传不力。

黑幕与否已很难考证，毕竟胡蝶也确实是当时炙手可热的女演员。但可以肯定的是，阮玲玉所在的联华公司体量较小，实力较弱，在选举中为阮玲玉造势宣传的力度可能不够，因而产生这样的结果。

其次，她是无法出走的“新女性”。

1935年，阮玲玉参与蔡楚生导演的影片《新女性》，电影里，阮玲玉扮演女主角韦明，她婚姻失败、被人陷害丢掉工作、失去经济来源、尊严被践踏、唯一的亲人女儿也死掉了。

在绝望之下，韦明选择了自杀。经过抢救苏醒后，在朋友的鼓励下，她认识到，白白牺牲性命只会亲痛仇快，因而发出了“我要活啊！”的呐喊，这一幕无声的镜头成为影史上的经典。遗憾的是，戏外的阮玲玉并没有从中获得鼓励，反倒似乎找到了“解脱”的良方。

《新女性》（1935）剧照

当年3月，刚刚参加完《新女性》庆祝活动的阮玲玉，在家中自杀离世，引起极大的社会关注。角色以外的阮玲玉，最终还是受困于现实，永远失去了自由与生命。

为什么说阮玲玉是“新女性”？

鲁迅在1923年的演讲《娜拉走后怎样》中曾经敏锐地指出，一个中国女性若想脱离男权的束缚，最首要、最关键的一点，便是要有钱。

作为影坛一线的女演员，阮玲玉并不缺钱，事实上，她有自己独立的事业，可以从中获得丰厚的、可持续的报酬与一定范围内的社会地位。并且，她受过新式女校的现代教育，受教育水平在当时的女演员中算是很高的。可以说，她具备一切“出走”的硬件条件。

那么她遇到了怎样的困境，以至于不能出走，非得以死谢世呢？

这主要与她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男性有关。

第一，前夫张达民的纠缠。

张达民是出身富户人家的纨绔子弟，身无长物，从少年时期就开始依赖阮玲玉赚钱生活，因此当阮玲玉嫁与茶叶大王唐季珊为妾后，张达民从未停止对她的骚扰，试图从她身上榨干最后的价值。阮玲玉不从，他便告到法庭上去，污蔑阮玲玉偷窃，将这段大影星的三角恋情演绎得沸沸扬扬。

第二，唐季珊的始乱终弃与暴力相向。

唐季珊惯会玩弄女明星的感情，阮玲玉之前有个张织云，而与阮玲玉结婚没多久，他便又与舞女梁赛珍纠缠不清。

阮玲玉死后，梁赛珍姐妹或许是看透了唐季珊的为人，将阮玲玉的真实遗书提供给《思明商学报》，在绝笔中，阮玲玉直指唐季珊是“玩弄女性的恶魔”，而自己正是由于不堪欺凌，才走到这一条绝路上来。

后来，有人说阮玲玉是因不堪忍受娱乐小报记者对她的批评，并在死后写下了“人言可畏”的留言。其实，这并非实情，阮玲玉是死于张达民与唐季珊的贪婪。

据说，在阮玲玉吞下安眠药之后，唐季珊本可以迅速将她送往最近的医院，但唐季珊担心阮玲玉活过来，记者们就会争相报道此事，毁掉自己的名誉和形象，就故意将阮玲玉送往距离较远的日本人开设的医院，生生地将她拖死。

在20世纪的上半叶，中国女性所面临的困境远不止经济上的。阮玲玉的死仿佛在告诉人们：娜拉有了钱，可依然寸步难行，她即便走出家庭，但无法走出心灵的牢笼；即便在社会上有一点虚妄的“地位”，依然要面对无所不在的男性“掌权者”。

1935年，正是技术更迭，中国电影从无声时代跨越到有声时代的关键年份，阮玲玉的逝去似乎在冥冥中为中国电影史的两个时代划下了一个美丽而悲伤的分号。斯人已去，愿旧的困境再不重演。

历史评价

1、“……她有着非常敏捷的感应力，如同一张感光最快的底片，反应力非常快。尤其是她对于工作的严肃、一丝不苟的态度，使人感动。”

——吴永刚

2、“像她这样一个女子，一个感情这样丰富的女子，或许对生活失望了，她实在没有办法成为一个冷酷或十分聪明的女子——她把人生看得非常严肃。”

——费穆

编辑说明

文字 / Alcaid

排版 / 乐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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