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友难分：哥特人与波斯萨珊王朝的军政互动

熟悉罗马帝制历史的朋友一定知道，这个地中海大帝国在公元3-6世纪步入衰亡。在这段超过300年的漫长时光中，曾有两个强大的外敌对其生存环境构成严重威胁。那就是北方的哥特人与东面的波斯萨珊王朝。

他们带给罗马的负面影响之大，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帝国的结构组织，但后人对他们之间的互动却知之甚少。实际上，哥特人和萨珊王朝之间曾经有过不少有意无意的军政交集，并对亚欧大陆西部的历史产生过重要影响。

联手牵制

哥特人与萨珊波斯 从两个方向上威胁着罗马东部边界

公元 3世纪上半叶，两大的罗马宿敌间可能已有过外部联系。后世考古学家曾在今伊朗的克尔白-琐罗亚斯德铭文内容中发现，萨珊国王国王沙普尔一世当在米西赫大战中，击溃了包括哥特人在内众罗马军团。虽然沙普尔夸耀自己击杀戈尔狄安的嘴炮，如今基本被认定是吹牛，但铭文中提到哥特人参战的事实却的确得到了学术界的重视。毕竟，此时距离哥特人首次侵袭罗马边境的时间仅仅过去6年时间，就连他们都尚未彻底了解新任南俄霸主的底细。

更让后人为之惊叹的是，沙普尔明确地把哥特人与其它日耳曼人族群区分了出来。这表明他清楚地知道，发生在数千里之外的另一条战线情况。可见波斯人曾大力搜集过来自对手内部的情报，对后者的虚实了如指掌。

哥特人因拥有较强的骑兵 容易被从其他日耳曼人中区分出来

到了公元 251-52年间，沙普尔再度以皇帝菲利普违约为借口，趁罗马陷入内乱之机发兵偷袭。等到最终攫取罗马大位的胜出者瓦勒里安开始反击，早已在把安条克掳掠一空后凯旋而归。此后，瓦勒里安不得不用长期驻守叙利亚的办法来保护东部边界。但让他始料未及的是，黑海北岸的哥特人居然在公元 255-56年间渡海来攻。不仅杀入防卫空虚的小亚细亚沿岸，还依托海军的机动性摆脱了罗马大军追击，致使瓦勒里安只能望洋兴叹。沙普尔也毫不客气的再度趁虚而入，最终酿成瓦勒里安被俘的耻辱性事变。

显然，哥特人与波斯的成功入侵，都仰仗于连续不间断的行动。正因如此，原本战力还较为强悍的帝国大军，才能被上述车轮战给拖得应接不暇。其中的巧合太过明显，再加上沙普尔已对哥特人有相当了解，因此可以判断但萨珊王朝一定派人事先联络过蛮族诸部。这样方能在后续事件中达成偷袭并疲敌的战略目标。

被迫向沙普尔下跪的 瓦勒里安

抵制再征服运动

在亚德里亚堡战死的 瓦伦斯皇帝

在之后漫长的岁月中，哥特人与萨珊波斯间的联动照样层出不穷。比如大名鼎鼎的亚德里亚堡战役，就是前者借东罗马主力军与萨珊争夺亚美尼亚之际发兵。从而利用巴尔干驻军被抽调而无法反击的好运下手，最终导致瓦伦斯皇帝重蹈瓦勒里安的可怕覆辙。

更为讽刺的是，瓦伦斯之所以能抽兵西调，主要是因为他以放弃部分亚美尼亚利益位代价与沙普尔二世媾和。但发生在亚德里亚堡的惨败，不仅彻底毁灭了歼灭哥特势力的最后希望，也让波斯人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巩固亚美尼亚局势。后来的提奥多西皇帝也只能承认既定事实，对罗马人而言可谓大败亏输。

查士丁尼的再征服运动 迫使哥特人与波斯联手抵制

虽然哥特人与萨珊王朝的交流频次远超后人意料，但彼此间合作的最高成就，还要归功于查士丁尼皇帝的再征服运动！

根据东罗马史学家普罗科庇乌斯的记载，这个皇帝在公元 535年发动对东哥特人的再征服战争后。深感独木难支的哥特国王维提格斯为缓解自身困境，特意选派一个伪装成主教和修士的使团远至泰西封求援。他们向时任萨珊国王的科斯罗伊斯一世阐述唇亡齿寒道理，从而成功说服后者发兵罗马东境，挑起了查士丁尼时代的第二次波斯战争。

哥特人与波斯间的联动 让罗马军队疲于奔命

值得一提的是，维提格斯的这次外交活动，也是双方在历史上唯一有史料明文记载的官方交往。这促成了两位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罗马对头联合起来，并对再征服运动产生了拖延时日的不利影响。最终导致了查士丁尼再造古典帝国迷梦的破灭。

此外，已经征服伊比利亚半岛的西哥特王国，也在查士丁尼发动的再征服运动中丢失了南部领地。于是等拉克略皇帝深陷同波斯的战争而无暇它顾，便趁势于公元 621年发动反攻，彻底殄灭了当地的东罗马孤军。这也是双方之间的最后一次“合作”。

远在伊比利亚的西哥特人 也被迫与波斯一同联动

复杂的关系写照

哥特人恰恰是晚期罗马军队的重要兵源

不过，倘若就此判断哥特人与波斯一直是互为盟友，那就大错特错！实际上，他们的关系远比人们想象得要更复杂。因为早在沙普尔一世宣称战胜戈尔狄安三世的铭文中，就明确提到哥特人加入了罗马军队来与自己交战，自然是在扮演敌人角色。

当时的罗马军队为补充军事体系薄弱环节和兵力匮乏问题，经常会吸纳有一技之长的化外蛮族为帝国服役。他们的地位也不再限于辅助兵团，而骁勇善战的哥特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由于铭文叙述简略，我们不清楚这支罗马大军中的哥特人是部落全员出动，还是仅仅以个人身份接受雇佣。但他们的确让萨珊王朝第一次见识到自己的非凡勇武。

骁勇善战的哥特骑兵 很容易在罗马军队里找到合适位置

半个世纪后，同样的事情又在美索不达米亚战场上再度发生。据哥特裔东罗马史学家约尔达尼斯所述，在公元296-98年的伽勒里乌斯进攻波斯行动中，军队里依然就有大量哥特武士存在。这些人并非简单的受雇者，而是由各自的部族领袖带领，是只服从于最高统帅的盟友。这一事实足以证明，倘若在被帝国武力打服或利诱的情况下，哥特人同样可以非常迅速地转变立场，以罗马盟军的打手角色加入到与后者东方宿敌的对抗中。他们自然也就成了萨珊王朝的对手。

实际上，随着蛮族势力逐渐向东罗马内部渗透，大量哥特精英或主动或被动地进入到君士坦丁堡政府机构当中。这些人也堂而皇之地成为罗马化高官。但无论是出于尽快融入罗马社会的现实需要，还是为了赚取自身的政治利益，他们都必须摒弃之前与波斯人的合作意向。转而以希腊罗马文明捍卫者的身份与之抗衡，并极力将这种价值观输出给那些尚未加入其中的蛮族同胞。这就让本已难以识别的哥特-波斯关系显得更加扑朔迷离。

一名加入罗马军队的哥特骑射手

因此，有许多完全转换立场的罗马化哥特人，因在东方战场上取得荣耀而被载入史册。在公元 422年的短暂宗教战争中，便有效力于东罗马军队的哥特武将阿勒奥宾杜斯一举成名。当时的萨珊国王巴赫拉姆五世，派名叫阿尔达扎尼斯的不死军勇士上前挑衅。宣扬对方只要能派人赢下单挑，自己就立即撤兵回国。弓马娴熟的奥勒奥宾杜斯主动接受了这一挑战。先是在第一个回合中准确避开戳刺，然后用一根套索从右侧精准地把对手拉下马，从而迅速跳下马将其杀死。波斯国王遂豪爽地实践诺言，带领一众人马挥师返回。

当然，选择加入罗马军队也并非只有哥特人。例如在哥特战争期间，出征亚平宁半岛的东罗马军队中就有大量亚美尼亚裔将士，其中也必定有少数波斯人身影。但他们基本都是因王位竞争或其它事故而逃离祖国的流亡者，其行为不能看作萨珊王朝的官方意志。不过，无论二者之间的敌对战斗性质如何区分，都不影响他们危急关头时的再次抱头取暖。

加入罗马军队的亚美尼亚骑兵

毕竟，与近在咫尺更容易爆发冲突的罗马帝国相比，远在天边且敌友难分的罗马宿敌多数时候并不会对自己施加重大的压力。这正应了那句名言的真谛：没有永恒的朋友或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