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天500块，中甲赛区收费到底贵不贵？

就当中超俱乐部正在为八月恢复主客场赛制而努力的时候，中甲球队却在为赛会制的开销发愁。近日有足球媒体人为球队发声，称中甲赛区收费太贵，光参赛保证金就超过百万元，这对囊中羞涩的次级联赛球队来说不是个小数目。

这样的观点招来的并不全是同情，也有同行提出鲜明的反对观点，认为赛区收费虽贵，但提供的服务足量，疫情之下赛区承办赛事承受额外风险，理应赚取合理的利润。

不同的立场催生不同的诉求，更值得玩味的是双方的思维模式差异。

到底贵不贵？

从媒体人披露的信息看，中甲赛区的收费标准大体在500-550元/人/天（标间，即一间1000-1100元/天）、550-750元/人/天（单间）的范围内，大致相当于办赛的三个城市当地四星级酒店以上的水平。对于次级联赛球队来说，这个价格绝对不便宜。

要知道，如今中甲球员税前月薪在1.5万元以下的不在少数，俱乐部在他们身上花的的工资成本还不如住宿费高。

如果从俱乐部整体角度看，赛会制下球队一年要在赛区驻扎至少120天，以每队入驻人数40人（球员25-30人+教练组和其他工作人员10-15人）和住宿标准500/人/天计算，一个赛季的赛区成本要在240万元以上。

南京赛区昆山FC驻地餐厅

这个数字在金元时代也许根本不值一提，但在当下中国足球的大萧条期，不少中甲球队一年的预算也不过七位数，这部分开支就成了巨大的负担，有些球队只能顾得上支付赛区成本，球员的工资后面再说。

中超有联赛分红，哪怕在疫情期间也有一块保底的收入，金字塔底的中甲中乙却没有得到来自塔顶的支持，赛会制下又没了门票收入，次级联赛俱乐部也难有多少商业赞助可言。几无收入来源，经营的困难程度可想而知。

当然，中甲有吃穿不愁的“土豪爹”球队，也有入不敷出的贫民球队，赛区费用贵不贵见仁见智。实际上，开赛以来中甲球队频繁诉苦并不全是因为“贵”。

像这样拥有球迷商店的俱乐部凤毛麟角

“标准化”的争议

支持赛区定价的观点认为，赛区为俱乐部提供的不仅仅是住宿服务，几乎涵盖了球队在赛季中的方方面面，从高标准的营养餐到训练场、健身房、会议室的使用，甚至还包括洗衣、用冰等细节。考虑到这些，收取一定溢价合情合理。

但问题恰恰就出在这“无微不至”的标准化服务上。同样一顿饭，富人可以选择下最好的馆子、吃最好的食材、体验最好的服务，穷人自己买菜做饭洗碗也一样填饱肚子。如今让富人和穷人同吃一顿牛排大餐，费用还要自理，自然会有人吃不消。

笔者在调研中发现，有些球队为了节流求生存，对住宿标准要求很低，也不需要所谓“10套菜单、6荤4素”，能吃饱踢球即可，甚至原本计划自带洗衣机。赛区费用的定价并没有与俱乐部方面进行过咨询协商，是完全自上而下的命令式下达。

中甲唐山赛区的健身房

中超赛区自然也存在相同的问题，每人每天的收费标准定在千元之上，之所以没有爆发类似的矛盾，是因为中超公司用未来联赛分红垫付了这部分成本，总好过让经营困难的球队筹集现金支付。中乙赛区收费标准从每人每天350元上升至450元，若非今年赛程进行了压缩，也免不了一番争论。

更何况从赛区提供的服务质量来看，今年也的确出现了大幅度降级。例如有的赛区去年住在豪华酒店，今年却变成了商务快捷酒店；所谓的包餐饮也名不副实，若遇到晚场比赛需要加餐，要付额外餐费，去年各队还可以灵活调整用餐时间；核酸检测也从免费变成了付费…

诚然，各赛区为承办赛事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承受着额外的防疫风险，我们也缺乏数据判断办赛支出能否被收入覆盖。其实对于这一点，各俱乐部都心知肚明，也完全愿意为赛区支付合理溢价的，如果能对支出有更多自主权，比如多一套可选的标准，断不至于引发这样的民怨。

每轮的核酸检测也是一笔开销

决策者固然有自己的苦衷，但无论如何，组织方都应当把自己定位于服务的角色，接地气地从球队持续经营的角度考虑问题。俱乐部是才职业足球的根基，如果连俱乐部都没了，整个产业链更无从谈起。

思维模式之鸿沟

表面问题的背后是对职业足球本质理解的天壤之别。在相关问题的讨论区，诸如“这点钱都掏不出来，别搞职业队了”的说法屡见不鲜。

金元足球时代的幸福感让球迷们忘却了，作为独立产业的职业足球有多么举步维艰。地产投资热潮退却，日常收入归零，所有低级别球队的运营都是一分一分挤出来的，果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疫情期间连英格兰足坛都一度面临动荡，英超以下十几个级别的球队面临生存危机，是来自金字塔顶的救济金挽救了塔基。如今我们的顶级联赛自身难保，孤立无援的低级别球队奋力求生，又有何可嘲讽的？

英格兰足球联赛（EFL）每年都会收到英超团结费

整个足球圈从顶层的管理者到媒体人、球迷，似乎从来都是把足球当做其他行业的附庸。地产兴则靠地产，地产衰则股改另寻接盘侠，以为足球从来都应该生活在真空气泡里，天经地义地享受外界投资，恨不得天天砸钱买球迷开心，怎么可以在乎区区一两百万呢？

可实际上，足球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是最接地气的行业，不管有没有老板掏钱买单，职业俱乐部都是“断了奶”的、具有基本运营能力的独立实体。球迷才应当是球队的衣食父母，取悦他们的手段也不只有成绩和球星。

很可惜，比起这些把足球俱乐部当做独立的行业，真正从开源和节流的角度开放便利，我们似乎还是更习惯于为球队寻找金主，而忽略球迷文化和俱乐部自身建设。越是如此，看不到足球俱乐部自身造血能力的投资方越不愿打开钱包，于是陷入恶性循环。

“没有球迷，足球什么都不是”

回到最初的话题，中甲球队付不起赛区费用可笑吗？一点都不可笑。真正可笑的是职业足球俱乐部一批又一批地倒下，国内球迷一批接一批地流失，许多人还看不到症结所在。

和《三体》里说的“宇宙文明公理”一样，生存也是足球的第一需要。低级别俱乐部一边为赛区费用斤斤计较，一边努力为球员发放基本工资，为了生存，一点都不寒碜。

500块也许贵，也许不贵，决策者对待问题居高临下的态度和从业者对职业足球理念的理解方式，恐怕才是问题所在。

END

作者橘乐， CFA/CICPA，曾就职于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和国际足球管理公司，运营公众号、播客「橘猫看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