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原蒲地，麻雀有个昵称，你知道是什么吗

文/蓝月光

小屋虫就是麻雀，这是它的乳名，也是中原蒲地人给它的昵称。就像称呼孩子狗蛋、二剩一样。蒲地人发音时，屋会拐弯，拉长，像绕呀绕的炊烟，话语里带了一种亲切。为什么叫小屋虫呢？就是因为它相伴小屋而居，而“虫”，是乡下人对小一点动物的爱称。

提起小屋虫，心里就溢满了一种亲切。确实，称呼它发小一点不错的，它陪伴着我长大，这是我最熟悉最寻常的一种鸟了。

蒲地人家建房多是瓦屋，青砖蓝瓦，后来红墙蓝瓦，最早还是夹坯墙、茅草顶，但不管什么屋，下半人居，上半就是小屋虫的家园。常常费尽心力，千辛万苦建好的新居，人没住，走进去，里面就是一片叽叽喳喳，乱麻一样，阳光一样，窗台、屋梁上，都是它们扑腾的影子，把量着方位，相看着新家。得，不用邀请，毫不客气，它们先入为主，俨然就是主人了。——这毫不夸大，现在乡下有很多空寂的院落，里面都住满了麻雀，人已走远，麻雀就成了留守的主人。

这是一种偎人的鸟，也是一种可爱的鸟。它们似乎天生的柔弱，喜欢偎人居住，人在哪，它们就在哪，就像猫狗一样。它们很勤快，每天早上，老早就醒了。乡下的老院里，窗外是一株石榴树，绿绿亮亮，油光可鉴。这是它们的舞台。院子里，处处是梧桐，亭亭如伞，凉风习习。这是它们的游乐场。叽叽、喳喳、啾啾，翻腾、跳跃、飞动，它们可了劲地欢，可了劲地闹。饿了，地上的残屑、米粒，都是它们最好的食粮。

以前家里养鸡，院子一角有鸡笼，母亲编的尼龙鸡网，能挡住猫狗，还有黄鼠狼，可是挡不住风雨，暗夜的星光，还有小屋虫。它们从容裕如、蹦蹦跳跳跃进去，拣食些残粒吃。它吃食也不安稳，不成一点样子，一面吃一面跳动，头就像拨浪鼓似伸缩。如果你批评它，它一定会笑：我就这样子，碍你啥事体？

它们爱热闹，话也多。除了清晨的例会，傍晚时它们也爱待在枝头。有时候像是开会，盘踞在几个枝杈上，你说一句，它说一句，开始还有次序，可不大会儿，这“会”就乱了套了，就叽喳成一片，似在争论什么，再待会，忽然就闹成了一团，老麻雀伸动翅膀、扑扑打打，刺儿球一样动武了。

兴致来的时候，它们也会带了孩子散“飞”。小家伙翅膀还弱，飞几下就掉下来，草丛里，或是砖地上。这是很危险的，眼尖的孩子看到了，就会追，拿了长杆边打边喊，若是遇到猫狗，那更不客气，几乎是死路一条了，它们爪下玩弄几下，直接就进入了它们肚子里。

这时候，小麻雀越慌乱，越飞不起来，努努力，喘喘气，再来几下，翅膀再扑打，却终跳不上墙头。这是麻雀父母最痛苦的时刻，虽然在空中叫着、闹着、骂着、扑打着、威吓着，声音都变了，但又有什么办法？

我曾亲见过，有一只小麻雀落入了草丛，飞不起来，孩子们追逐，麻雀父母在空中盘旋着，扇动着翅膀，当孩子小手托了小麻雀时，父母的翅膀就要拍到孩子脸上了，嘴就要啄到孩子的脸了——对于弱小的麻雀，这需要多大的勇气！现在想想，孩子不更事，麻雀父母那种护犊之心，亦是天性。

可是，可别以为它温柔，它有刚烈的性儿。我曾捉过一只麻雀，养在笼子里。它却只是叫着，喂水不喝，放入一碟煮熟的小米（家里正喂小鸡），看都不看，硬按下头，也不张嘴。第二天身子就硬了。我这才相信了乡人的话：麻雀是雷公鸟，最刚硬，人是不能喂的。

小学三年级时，父亲在老家堂屋里搭了阁楼，我和弟弟常常搬了小凳子，爬到阁楼上，站在屋檐处掏小麻雀。墙头上，果然有一个个草窝，草是绒绒的细草，还有绳子、布片。有时里面空空的，有时有几粒蛋，鸽蛋大小，灰灰褐褐。有时就有裸了身子、红红的雏鸟了。刚孵出的小麻雀实在是很丑的，让人怎么也与长大的可爱的麻雀联系在一起。

我常常想，麻雀亲近着人，却又坚持着原则，保持着自己的自由和独立，绝不将就，绝不趋迎，这是不是一种可贵的品质？这种品质许多人也不具备呀。

或许是太亲近了，不管到哪里，看到它的身影，听到它的叫声，心里就溢满了温暖和感动，就想亲切地叫一声——小屋虫，像呼唤童年的小伙伴。但心中也有一种忧虑——瓦房正在消失，以后都成了楼房，这乡村的原住民，这可爱的乡土的精灵，哪里又是它们的家呢？它们又该到哪里憩息它们的脆弱的身体和柔软的魂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