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得浮生半日闲，与香道有染

有那么一阵，几乎所有的香均冠以“檀香”二字。我们酒店的客房服务，每日从燃一支香开启。白烟轻柔飘散，心境在静默中渐渐美好。

记忆中，外婆最喜欢一种香皂——檀香皂。中央檀香皂、蜂花檀香皂和佛手檀香皂由中央香皂厂1928年首创，其中蜂花檀香皂尤为受到欢迎，它香气优雅，是较早走出国门的香皂。之后中央香皂厂并入上海制皂厂，但蜂花牌檀香皂一直走至今日，长盛不衰。

一年四季，外婆总喜欢买几块檀香皂放进衣橱。衣服上身淡淡一丝清香，若有若无，朴素的美好。我曾看过一本书，里面写毛主席当年洗手，一定要身边人换肥皂——觉得用檀香皂洗手实在太过奢侈。

燃香当然离不了香炉。我最喜欢电熏炉。陶瓷外壳，小可一握，价格亲民，好看且实用。随时随地通电，调好所需温度，不论越南芽庄还是印度老山檀，很快便香气馥郁。读丰子恺的文字，总觉先生一定也会喜欢这种香炉，根本不必担心香灰的好坏——用隔炭法品香，碰上香灰质量差，你也只能连香灰的味道一起享用了，呛鼻。

冬去春来，尘世躁动，此刻若有幸偷得浮生半日闲，与香道有染，愿化作一缕清风，沉醉天涯亦何妨？潮湿阴冷之夜，写字读书，闻着这味道，夫复何求？

正宗的沉香，并非今天才价值连城。身份自古金贵，一般人根本点不起，我点不起沉香，但老山檀偶尔买点。

燃一炷香，读一本书，笃定安然，是读书人的最佳休养。现代人被生活裹挟惯了，压力山大，而抵抗抑郁最好的态度，一如古人所说“听香”。其实是一种“放松疗法”。香烟袅袅，用耳朵去听，听味道。若是使劲儿闻，力气过头，反倒辜负了这一炉香。

丰子恺先生痴迷于焚香，看见篆香炉立刻手痒，他说：“眼睛看不到篆缕，鼻子闻不到香气，我的笔就提不起来……”主要是燃檀香，中药铺里有卖。

檀香味与做家具所用的紫檀木，完全风马牛不相及，两码事。紫檀只有木头味道，并无丝毫香气。忽然间想到柏木，想起奶奶有回做蒸饺——笼屉底铺一层柏叶，饺子吃起来有种别致的香。但柏叶最好蒸过再用。新鲜柏叶味道极冲，饺子蒸出来一点面粉味都没，那还叫饺子？

多年前，我曾参观过某明代墓。挖掘时工人用镐不小心碰到棺木，嘭嘭几声闷响，柏木的味道来得猝不及防。极浓且厚，香气直钻天灵盖。而关于柏木味道，记忆深刻的是那次去陕西黄陵。满山遍野都是柏树，根深柢固，树高千丈。黄帝陵的祭殿完全用柏木修建，一脚踏入，整个人完全被柏木清香裹挟、吞没。然则柏木再香，也无法与沉香媲美。但若是想买到货真价实的柏木香，亦非易事。参观黄帝陵，冷不丁有人不知从哪里突然蹿出，几捆香粗长细短，往我面前一杵，口里絮叨，“进门烧香，子孙满堂……”简直岂有此理。

要说黄陵的香，的确比别处好。桥山之上柏树遍布，非深入其境，很难真正理解“柏木森然”。想到杜甫那句“锦官城外柏森森”。怪不得国画家大多喜欢画松柏。葱翠碧绿，蓊郁荫翳，风一掠，发出的声响亦森森然也……（王 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