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奇队长 2》：想不通，什么女性想做这种英雄？

作者：雅婷

离奇的是，当我带着漫威宇宙第五阶段多半要完的心态，坐进《惊奇队长 2》的放映厅后，我却能捕捉到这部电影的闪光之处了。

更离奇的是，我们曾在一文里，介绍过《惊奇队长 2》导演尼娅 · 达科斯塔执导的恐怖片《糖果人》。当时的我们也并不曾想，当她真的有机会导演一部超级英雄电影，呈现竟然会是这样。

但首先，我并不认为《惊奇队长 2》是一部值得去看的电影作品，我也不将其评价为 " 漫威最差 "，我甚至喜欢它从超级英雄主线旁逸斜出的部分。其他令人欣喜的感受在于，当我在尝试回答《惊奇队长 2》怎么就不好看的问题时，这个答案也会指向过去几年来，我不断感受到可没有定论的问题——好莱坞商业电影的影响力是如何对我式微的？

在漫威影视作品的序列中，惊奇队长的出现其实非常草率，但也昭示了漫威此后有如儿戏，甚至是装神弄鬼的发展走向。以及这个人物最终难有她自己魅力和生命力的原因。

她在《复仇者联盟：终局之战》前一个月紧急登场，主要是为了给漫威宇宙第三阶段一个解决方案。相比已经拥有了好几部个人电影在前的超级英雄们，其作为女性超级英雄的独特成长经验，主要体现在职场 PUA 里，她的超能力也因此没有个人经验贴合令人印象深刻的部分，主打的就是超越了别人好几个纬度的强。她的个人性格特征则可根据故事情节，大致概括为冲动、有（非必要的）责任心、不（善于）对真正的家人表达内心隐秘感受、乐于声张甚至代表正义……简单概括起来，惊奇队长被刻画得自信又普通。

当然，我无意偷换性别描述，来攻击惊奇队长代表的女性和女性形象。我只是想指出这个角色自带的讨人嫌基因——迪士尼的漫威宇宙看似意在塑造强大的女性超级英雄，但她的行为逻辑仍是出自（美国白）男性价值观的，所以任何带有进步色彩的种族、性别与创作团队加成，从一开始就被注定其只能作为矫饰而存在。

这也让《惊奇队长 2》新加入卡玛拉 · 克汗（惊奇少女）、莫妮卡 · 兰博（惊奇队长闺蜜女儿）和达尔 · 本（反派）三个女性角色都显得无趣。暴露出类似问题，实际也存在于漫威第五阶段多数新角色影视作品里。

英国女作家德博拉 · 利维曾这样描述，一个用丈夫标准嘲笑单亲母亲的 " 丧偶式主妇 "，" 她好像在模仿男性意识的声音，却没有权利把这个声音当成自己的，她用这个声音告诉自己，她代表着特定的价值观……就好像腹语术一般 "。

如果我把《惊奇队长 2》当成是尼娅 · 达科斯塔尝试展现导演作者性的作品，我就会不断想起 " 没有权利 " 和 " 腹语术 " 这样的评价。只是和那些完全臣服主动模仿男性意识声音的行为不同，尼娅 · 达科斯塔在妥协前，用近乎 " 腹语术 " 的方式展现有限的反抗。

即便《惊奇队长 2》是女性主角，女性反派和女性主创居多的创作，作为观众的我，事实上并没有看到太多来自女性个人经验的符号、情节和语言。少有的几个精彩片段集中呈现在了惊奇少女追星成功，以及扬王子星球实际是个大型浪漫音乐剧的情节里。

惊奇少女追星成功桥段可爱之处不用多说，除了对粉丝情感的肯定，卡玛拉的漫画也有对粉丝创作的正向认可。阿拉德纳星球的音乐剧沟通方式，以及惊奇队长突然的公主裙变身，尴尬到都像是对迪士尼主题乐园性质的一次反讽（我倾向于认为是导演有意为之）。这个情节的呈现无疑会让人想起《芭比》还沉迷于踮起脚尖的时刻，但也能让女性观众辨认出那个尴尬来自于何处——那是过去很多流行文化作品期待女孩向往的模样。因此，朴叙俊的融入也有点恰到好处，这个梦幻又安全的场景点明了女孩们期待的王子很可能不来自欧美典型的 " 白马王子 "，联系韩国在流媒体时代娱乐行业各种意义上的 " 显眼 "。非要为女性观众安插一个公主王子的情节，那个王子最好是个能被一眼辨明的韩流帅哥。

关于这个情节呈现的讽刺性，我和对此话题感兴趣的读者朋友们补充中戴锦华等学者的观点（原文表述会更为详尽准确）：好莱坞电影的议题已从（曾经制霸瓜分世界电影市场）" 阶级、性别、种族 " 转为 " 性别、性向、种族 "。阶级议题的被搁置，既指向现实贫富差距和资本权力难以被撼动，也指向以往靠受压迫阶级实现联合和全球化经验投射的可能性的消失。当《分手的决心》和《不》这样的作品颗粒无收，奥斯卡或好莱坞市场对 " 好 " 电影的标准因此得到展现。比起视听语言和电影表达技术的革新，好莱坞会优先选择符合美国文化价值观的作品，而这也彰显了好莱坞对东亚电影市场的 " 警惕 " 和 " 美国文化自身的极度收缩 "。在这个层面上，朴叙俊所饰演的王子，或许值得一个更深的解释。

但我依旧会把尼娅 · 达科斯塔的创作表达视为妥协，既是因为女性和少数族裔群体经验的零星，更是因为《惊奇队长 2》主线剧情的呈现方式。在惊奇队长 " 灭绝 " 一个星球，拯救另一个星球，引战另另一个星球的行动里，其对个人英雄主义的追求方式，既是父权的，也是符合美国（霸权资本主义）价值观的，即便它有加入三个女性和少数族裔也依然如此。

最让人大跌眼镜的部分，也就是《惊奇队长 2》主线剧情的部分。为了 " 拯救 " 被 " 至高智慧 " 奴役的克里星人，惊奇队长凭一腔热情摧毁了 " 至高智慧 "，结果却是克里星的生态环境产生巨大变化。克里星领袖达尔为拯救自己的星球，去到和惊奇队长有关的其他星球，不顾别的生命死活掠夺一切资源。惊奇队长为了阻止她，就在斯克鲁和阿纳德星球穿梭，很难讲是改善还是激化了战争。

这个情节真的太 " 典 " 了。学者汪民安在《身体、空间与后现代性》一书中曾解释过从福柯到阿甘本再到齐泽克关于 " 赤裸生命 " 的观点（详见书）。大致解释的话，现代的战争通常是为了保卫国土民族内全体人民生存价值而战，而非保卫王权。但这也让屠杀以另一种形式发生了，即难民和 " 恐怖分子 " 没有生命价值。在这样的逻辑上，" 人道主义的眷顾和非人道的屠杀，居然来自同一个意象：阿富汗上空的美国战机 "，齐泽克讽刺其为 " 你永远也不知道它投下的是炸弹还是食物包裹 "。

而这就是我看《惊奇队长 2》、《黑豹 2》和《蚁人 3》最大的不适感来源。超级英雄的出现，意味着 " 保护 "、" 战斗 " 和 " 暴力 "，当他的行动有了 " 正当性 "，他所采取的 " 暴力 " 也有了正当性，那些蓝皮肤和绿皮肤的外星人，也就因此有了失去家园甚至是生命的合理性。超级英雄或者神盾特工局的一方，在这个过程里带着 " 人道主义的关怀 "，实施一场又一场的暴力，更甚者因为宇宙空间的开拓，暴力发生的空间和后果也就离地球甚至是美国相距甚远。

基于类似的逻辑，上野千鹤子也在《为了活下去的思想》中写道，女性主义的敌人也就是英雄主义，因为暴力无论如何都不该被正当化，施暴者不应该是一个值得被 " 向往 " 的社会角色，" 没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价值，女性主义的思想是‘活下去的思想’ "。

更何况，都 2023 了，当我们看过《芭比》和《戴洛奇小镇》，当我们听过 "There is a difference that only you can make."（只有你自己才能为你自己做出改变）和 " 女人只想解决问题，不想出名 " 的台词后。谁相信女性有了超能力就想去屠戮另一个星球啊？历史都没有这么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