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洲是深圳最大的城中村,15万人居住于此,这里聚居着大量来深圳打拼的底层劳动者,被称为“深漂第一站”(深漂是指来自非深圳地区的、非深圳户口的、在深圳生活和工作的人们)。2019年7月开始,住在白石洲北区上白石、下白石、新塘、塘头四个村子的租客陆续收到房东通知:因白石洲城市更新工作正式启动,租客最迟要在9月初或9月底前搬清房屋,结清房屋租金、水、电等费用。突如其来的通知,打乱了租客们原本的生活节奏。短短两三个月内不仅要完成找房、搬家,还要想办法解决搬迁后子女上学问题。
号称“旧改航母”的白石洲拆迁项目在拖延了14年后,终于在2019年启动。位于深圳市中心的白石洲地理位置优越,拥挤杂乱与外部的高楼大厦形成明显反差。与白石洲一路之隔的西边是一个高尔夫球场,穷人和富人的生活仅一路之隔。
与白石洲一墙之隔的是一个别墅区,均价十万人民币(1元人民币约合0.145美元)一平米。与别墅区明显对比的是白石洲的自建房密密麻麻,拥挤不堪,与周围昂贵的小区房相比,这边两室的房租只要两千多元人民币。
别墅区的墙外,李先生躺在一个棚子里。他在深圳帮人拉货挣钱,一个月收入在4
000元人民币左右,这个棚子房是靠着一个小院子建起来的,一个月租金700元,台风来的时候容易漏水。但是李先生说这是他在深圳能住的起的房子。
据了解,白石洲旧改项目将由绿景中国与华为共同建设。绿景中国已完成了白石洲旧改项目物业确权、集体物业补偿协议签订等前期筹备工作。绿景集团规模不到50亿却拿到了估值2
200亿的白石洲旧改项目。2018年12月28日,白石洲改造专项规划获得深圳市规土委正式批复,按照政策规定,专项规划批复两年内必须要完成签约,清租收整、申报实施主体、房屋拆除等工作。
留给绿景集团的时间不多了,2019年6月15日,白石洲城市更新项目签约启动动员大会举办。会上开发商表示,房东们三个月内签约的话,奖励8万元和1万搬迁费,还有固定车位使用权。于是,房东们要求租客们尽快搬离。房东们纷纷贴出告示让租户9月1日之前搬离。9月1日之后将停水停电,突如其来的通知让租户们措手不及。
大规模的搬迁正在进行中,没有小孩和小孩没有上学读书的家庭选择了尽快搬离。大大小小的搬迁车辆涌入白石洲,让白石洲更加拥挤不堪。三轮车师傅和货车师傅在树荫下等着搬家的生意。
拥挤不堪的白石洲,突如其来的搬迁让这些外来务工人员没有了选择,要不就是回老家,要不然就得搬去关外,但是关外工作机会又没那么多。对于没去过深圳的人,可能不一定知道深圳原来分为“关内”和“关外”。这里说的“关内”,其实就是指经济特区以内,包括南山、罗湖、福田、盐田。而关外就是指不属于特区内,但还是属于深圳的部分,包括龙岗、宝安。
一名环卫工人在椅子上睡着了,她说白石洲的环卫工人被通知8月底就不用来上班了,这里即将拆迁大部分环卫工都将下岗。她说一个月虽然只能挣到三千多元,但是跟着儿子来到了深圳,老人在家也不能闲着得去赚钱供家里开支。
白石洲的租户大部分是长期居住于此的,他们做着最底层的工作,拿着低微的工资,见证了深圳的发展。白石洲低廉的房租本来可以给他们一个容身之地,然后拆迁之后的白石洲将建起高档住宅,他们的收入在昂贵的房价前不值一提。
城中村的周围被高档公寓和别墅区包围,富人们家的小孩大部分在私立学校读书。深圳的学位非常紧张,但是白石洲里的学位却像是给打工者的福利,公立学校的学位反而正好留给了这些外来务工人员的孩子。但是学位又是跟着租房信息走,一旦搬离白石洲,小孩的读书问题如何解决,家长们联合起来去绿景的办公室讨说法。
白石洲周边分布着香山里小学、南山第二实验学校、星河学校、华侨城学校、海滨小学、南山外国语学校和已拆迁的沙河小学等10余所学校,从学前教育到小学、初中、高中一应俱全。就像配套白石洲这个庞然大物,学校的大部分学生都住在白石洲的几个村子里。教育局最后和家长们协商,在读的学生可以在白石洲继续读下去。家长们担心将来拆迁工地混乱,孩子上学途中的很难保证安全。
来自湖南的陈先生一家六口住在三十多平的出租屋里,他把一室一厅的房子隔成了两室一厅,一个月房租2
300元。陈先生之前是报社做广告员,因为纸媒不景气转行去做快车司机。每天下午3时出车,第二天凌晨3时回家。父母睡在客厅的床上,陈先生的父亲是环卫工人,接下来也要面临着失业的窘境。母亲在家里带两个孙子。面对清租,陈先生说周边的房租以他家的收入肯定是负担不起,住到关外去,小孩读书距离远担心他们的安全,现在他也不知道何去何从。回到老家很难找到一份收入可观的工作,接下来该何去何从他也没了主意。
陈先生的两个孩子都在读小学,对于已经就读的小孩,问题是以后读书的距离越来越远。而对于那些幼升小的孩子,学位问题变得非常棘手。白石洲拆迁,带走的不仅是租户们栖身之所,还有孩子们上学的希望。目前深圳市适龄的非户籍儿童想要申请学位,需要满足“双一政策”,也就是父母双方或一方持有具有使用功能的深圳市居住证,且在深圳连续居住满一年,连续参加社会保险满1年,以上条件缺一不可。问题就出在“连续居住满一年”。深圳市的中小学学位申请在每年的4月份,也就是说,如果孩子想在2020年读小学一年级,那么家长们最少要在2019年4月就办理相关租房证明,而且不可中断。
15平方米左右的房子,被万里隔成了一房一厅的小套间,一家四口人有着他们独特的居住方式——房间里放着一张双层木床,妻子和儿子住在下层,女儿住在上层。万里则独自去厨房顶部隔出来的小阁楼住,为了照顾妻儿,他们的房间里安装上了空调,万里的阁楼只有风扇还不透风。万里说房东是他老乡,曾经告诉他放心住,你女儿出嫁那天白石洲都不会拆迁的。2008年万里搬进来的时候房屋才650元一个月,过了十多年租金也才上涨了300多元。
空间狭小环境看起来也有点艰苦,但万里说他家就他一人在上班,经济压力太大,白石洲这样的房子最适合他们家。虽然儿子女儿都已经上学,但是一想到以后搬到很远的地方,孩子要穿越白石洲拆迁建设工地去上学,孩子们的安全问题没有办法得到保障,万里就觉得很担忧。
阿红在白石洲经营着一个菜摊,白石洲清租给她带来的影响不仅是孩子的读书问题还有失业问题。本来15万人口聚居于此,商户们靠生意为生,清租之后店铺只有选择关门。阿红为了赶在9月开学之前给家里找到住处,最近也在到处找房子。附近的小区房是他们家负担不起的,距离尚可的民房房东得知白石洲清租消息后也坐地起价,租金平均上涨了六百,这让阿红接受不了。
阿陈说她1998年来到深圳打工,她说自己的青春都献给了深圳,高速发展的城市现在却要抛弃底层人民。她说白石洲拆迁是必然的,但是这次的通知太突然了,只给租户一个半月时间去找房搬走。她们家的收入还可以,一家人决定搬到附近的小区房里。附近华侨城的小区房没有电梯的顶楼房租要7
300元人民币,看了几天房子找到一个合适的,60多平7
000多元,中介让马上过去签合同,但是路上又被告知已经被人抢先租走了。还没有确定要拆迁的下白石,自建房两房一厅已经涨到了4
500,但是有九个人在排队抢房。最后阿城以每月7
500元租下了一套小区房。房租已经占了家庭收入的一大半,但是阿城说没办法为了孩子以后的教育,他们也无路可选。
来自河南的陈女士一家在白石洲居住了十几年,她的婆婆是环卫工人,一个月只有两千多的工资。得知清租信息,老人们都先回家了,剩下他们和小孩也打算回老家。附近自建房单间都涨到了两千多,这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算。现在50平的房子了住了陈女士一家八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