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谱!为了社会稳定,全网劝她堕掉男胎…(组图)
杀人狂魔的孩子,会是潜在的杀人狂吗?如果你怀着的孩子有概率是杀人狂,你还会选择生下他吗?
韩国电影《窥探》就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在电影里,基因筛查技术已经非常发达。从社会安定的角度来说,民众都会要求孕妇提前打胎,把坏人消灭在摇篮里。
然而,从孩子家人的角度来说,这样的结果却是悲痛的,在剧情里,这个胎儿是一位善良男性的遗腹子,全家都没有变态杀人狂的迹象或者遗传,却被检测出了这样的基因。这样的选择是艰难的。
最近的小红书上,有一位孕妈也面临了类似的困境。
她的宝宝羊穿结果显示,基因型为XYY。
而评论区的反响是一边倒的,劝她赶紧打胎。
孕妈妈表示自己想留下这个孩子,而网友立刻给她贴上了“愚蠢”和“自私”的标签,并指责说:
“你要把这个杀人狂生下来,那就是为了祸害我们。”
XYY就那么可怕吗?
像这样“性本恶”的基因,真的存在吗?
XYY=恶魔基因?
2007年11月,一个姓贾的15岁男孩,在强奸了一名年仅4岁的女童后,用砖头击打了该女童头部4下,致其惨死。
多年以后,他的继母出现在了网络论坛上,用一篇长文回忆了她记忆中的贾某(贾沛然)的成长经历。
在她的文章里,贾沛然是一个真正的恶魔:
1岁丧母,缺乏关爱,幼儿园时期就作恶多端,小学两次被退学。他不到6岁就用玩具打破了家长的头,刚上小学就开始偷同学的钱,11岁的时候甚至想用杀虫剂毒杀自己的继母。
网友总结,让贾沛然犯下如此多罪行的罪魁祸首,应当是他体内的基因作祟:
XYY。
所谓“XYY”,其实就是一种男性的染色体疾病,又名超雄综合征。
一般来讲,人的生理性别由性染色体决定,有两条X染色体的就是女性,有一条X和一条Y染色体的就是男性。
只是,有1/500到1/1000的概率,有的男性会出现遗传异常,一下子拥有了两条Y染色体,这就会让他们患上“XYY综合征”。
按照《默沙东诊疗手册》的说法,患有“XYY综合征”的男孩,通常个子比较高,在语言方面有困难,有的还会出现注意力缺陷。
但网友们还给这种遗传病加了一个症状——体内有XYY的男孩,极其容易变成杀人犯。
如果你经常看一些和凶杀有关的新闻,应该不会对XYY这三个字母感到陌生。
比如通州中学生伤人案、英国小学生虐婴致死案,手段毒辣,而且这些少年作案以后,毫无悔改内疚之心;又比如某些家族,几代人手上都有命案。
每当凶手的骇人恶行被媒体曝光,评论区都会出现类似的评论:
“能干出这种事儿,杀人犯大概率就是个XYY。”
“赶快做个检测,这人一定是XYY。”
“好可怕,XYY就不应该出生在这个世上。”
为什么“XYY”变成了“恶魔”的代名词?
因为据某个网友的生物老师,或是某个自称学医的专业人士所言:
先天性的基因的异常会致使XYY男孩,生下来就会比正常的儿童更暴力和反社会。
“XYY男孩基本上都冲动、易怒,智力低下,满脸粉刺,在人格上有巨大的缺陷。”
〓 粉刺,XYY男孩的常见体征
所以,许多网友就把XYY男孩,直接划进了“预备役杀人犯”的范畴。
要是一个妈妈开始养育自己的XYY宝宝,那么她所分享的一切有关新生儿的欣喜,则都会被视为一种“恶心的自我感动”,和一种“不负责任祸害社会的行为”。
甚至有做试管婴儿业务的,直接把XYY男孩当成了宣传自家产品的物料——因为受不了自家性格暴躁的XYY儿子,某对夫妻决定用试管技术再生一个。
而如果某个现实中的小男孩,性格比较顽劣乖张,也会在网上被人直接贴上“XYY”的标签——仿佛他来这个世界上,就带着原罪。
那么,这些拥有XYY基因的男孩,就真的有网上说的那么坏吗?
以讹传讹
当然不是。
XYY综合征确实是一种遗传病,但绝不至于让携带他的男性患上“天生杀人狂”的症状。
前文我们提到的杀人犯贾沛然,虽然经常被拿来当做XYY的典型代表,但实际上从来就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或检测报告,能证实贾沛然(贾某)的性染色体有问题。
并且,那篇关于贾沛然成长经历的文章本身,现在已经被平台删除,是真是假尚未可知。
而该遗传病之所以被网友说得如此恐怖和邪乎,则要从半个多世纪前一场经典以讹传讹说起了。
1965年,在研究了9名携带了XYY的精神病患者后,英国遗传学者帕特里夏·雅各布斯(Patricia Jacobs)在学术期刊上提出了一个假设:
相较于普通人,携带了XYY的男性更容易成为罪犯。
〓 帕特里夏·雅各布斯
可由于帕特里夏的调查样本数量过少,加之论证过程难称严谨,所以没过几年,这个“先天杀人狂”的理论就被同行给推翻了。
但在学术圈外,该理论却因一起案件而被彻底的“发扬光大”。
1966年,美国出了个超级变态杀人狂。
当年7月14日,24岁的理查德·斯佩克,闯进芝加哥一间医院的护士宿舍,残忍虐杀了8名女孩。
据称,斯佩克19岁时就在手臂上文上了“为地狱复活而生”,从他萌生杀意到动手一共只用了不到50分钟,实属人间恶魔。
在案发后,有人给斯佩克的律师团队支招,说你看这小子身形高大,脸上也生痤疮,弄不好就是个“XYY”,咱可以用这个点来辩护,从精神错乱的角度让他脱罪。结果团队一查,发现斯佩克的性染色体是标准的“XY”,就一正常男性,该判还得判。
尔后到了1968年,在给英国的《思考》杂志撰写一篇推测性文章时,另一位遗传学者玛丽·特尔弗(Mary Telfer)误将斯佩克划入了“XYY”范畴。
这个学术失误,后来成了万恶之源。
《纽约时报》援引了玛丽的文献,连续数日,用三篇专题报道,详细地讲述了XYY综合征患者与犯罪的关系,并言辞凿凿地宣称:
杀人魔理查德·斯佩克,就是最典型的XYY男。
文章发出后,《时代》,《泰晤士报》等大媒体也迅速跟进,没过多久,“XYY患者极其容易成为杀人犯”这个理论,就传遍了整个英语世界。
〓 当时媒体的报道
尽管后来斯佩克又做了一次基因检测,结果也依然是正常的XY,但却并没有多少人在意这个真相。
在2015年的一篇论文里,有两位学者回顾了过去50年学界对于XYY综合征的所有重要研究,并认为至今也没有什么确定的证据,可以将这种遗传病与犯罪真正地联系在一起。可对于那些文艺作品而言,XYY综合征却相当于给反派角色提供了一个完美犯罪动因。
因此,在类似于《犯罪现场调查》和《法律与秩序》这样的经典犯罪剧集里,你经常能看到作为XYY男的凶手,在片子里大开杀戒。
而这种不负责任的艺术夸张,便成了今天妖魔化XYY综合征的罪魁祸首。
那么,一个真正的XYY男孩究竟是怎样的呢?
后天教化
客观来讲,尽管XYY肯定不是什么“恶魔基因”,但它终究还是一种遗传异常,会影响一个孩子正常的发育,尤其是在他们还比较小的时候。
在英文世界,有很多母亲记录下了她们养育自己“XYY”儿子的辛苦过程。
〓 FACEBOOK上一个关于XYY综合征的分享小组
比如,英国有一名叫安娜贝尔·吉尔斯(Annabel Giles)的节目主持人,在怀二胎的第18周时,她被大夫告知自己的孩子是XYY。
在咨询了专业机构,确保自己的孩子不会在长大后变成“传闻中的天生杀人狂”后,安娜贝尔决定把他生下来,并取名泰德。
在来到这个世界的头几年,泰德确实表现出了一个XYY孩子的典型特征。
〓 安娜贝尔和刚出生的泰德
他发育得很慢,而且很不容易控制自己,17个月才学会走路,3岁才能说出第一个完整的句子,他会往大人的身上吐口水,把一起玩耍的女孩推倒在地,被诊断为运动障碍和轻度自闭。
安娜贝尔不得不花大量的时间纠正儿子的各种行径,并带着他在不同的学校间辗转。幸好,随着年龄的增长,泰德在母亲的教育下开始逐步走向正轨。
幸好,随着年龄的增长,泰德在母亲的教育下开始逐步走向正轨。
〓 安娜贝尔和长大后的泰德
在10岁的时候,泰德看着就是一个普通正常的英国男孩,还获得了学校的艺术进步奖。
其他XYY宝妈的经历也都差不多——她们最难熬的,就是儿子刚出生的那几年,但只要教育得当,孩子长大一些就会回归正常。
这些妈妈还会在论坛上相互鼓励,告诉那些刚刚迎来XYY新生儿的母亲,这并不是一件天塌下来的大事儿。
〓 一名XYY男孩。XYY男孩通常身形高大,平均身高190,可惜肌肉发育不好、骨密度低,因而不适合往体育方向发展。
更多的XYY综合征的患者,终其一生都不知道自己在基因上存在着缺陷,但他们依然都正常地过着各自的人生。
要知道,决定一个人性格与未来的,从来不仅有他先天的基因,更有他后天所处的环境和所受的教育。
加州大学的神经科学专家吉姆·法伦教授就曾对自己和家人进行了DNA检测。结果,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体内存在着一种名为“战士基因”的、容易使个体有暴力倾向的遗传物质。
而当他和母亲交流这个发现以后,就更震撼了:原来,他家族史上,真的出了不少杀人狂!
上溯100年,他们家族里有过杀妻犯、屠杀犹太人的极端分子、奸杀修女的连环杀人犯等不同罪名、不同动机的冷血杀手。其中一位祖母莉齐 · 博登,因为人生故事过于离奇,还被改编成了多部影视作品。
教授本人也一度非常困惑:
“为什么我最后并没有变成暴力犯,而是成为了一名教授呢?”
而且,他还回忆起,童年时期他也有过暴力和反社会的一面:制作炸药、盗窃抢劫。
最后,教授认为,很大原因在于在他出生后的几年里,受到了足够多的爱护和照顾。
作为多次流产后的家中独苗,法伦从出生后就备受父母的珍爱。深知自家老祖宗的光荣事迹的法伦父母,从来没有给儿子提及这段家族史,反而耐心地引导他一次次走出迷途,用原生家庭的爱去感化教育他。
而这些关爱抵消了暴力基因的诱导,让他最终成为了一个正常的好人。从“杀人犯预备役”,安全地跨过了红线。
〓 为了让自己的理论被更多人知道,吉姆·法伦还友情客串了美剧《犯罪心理》,“我演我自己”。
同样,XYY综合征的本质也是一种先天的遗传疾病,而非一张定性的犯罪标签。
那些身体里多带了一条Y染色体的男孩,也并不是什么所谓的“天生杀人魔”,而只是一群更需要被家长和社会所关爱的可怜孩子。
可能会有一种类似于优生学的观点认为,既然孩子先天存在着基因缺陷,那么堕掉他不就一劳永逸了?
这说法乍听上去很轻巧,但事实上,即便技术再发达,也注定会有一些新生儿,刚来到这个世界就遍体鳞伤,就注定要比其他的宝宝经历更多的痛苦与崎岖。
当基因筛查技术越来越先进,优生学的尽头在哪里?耳聋的胎儿值得出生吗?六指呢?癌症遗传呢?感冒易感体质呢?
所谓“不良基因”的定义,多少有点主观。
开头提到的电影《窥探》,也给基因决定论留下了一个开放性的结局。电影里,拥有特地基因的人,99%都会成为变态杀人狂。而剩下的1%,极有可能是天才,因为天才和变态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而这1%,可以为世界提供无穷的可能。
没有谁能保证自己就能顺遂地过一生。既然这些孩子已经决定来这世间走一遭,那我们也就真的没必要再用“异类”的标签让他们活得更辛苦了。
况且,基因并不是唯一决定一个人的特征和命运的因素。法伦教授的例子,就说明了后天养育环境以及生活方式和社会环境对个体成长的重要性。
归根结底,每一个生命,都值得被我们尊重。
而每一个被我们所尊重的生命,则都将会有更大的可能会茁壮成长,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