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世厅：被脱欧玩坏的英国政治（组图）

英国民主已经陷入倒退的困境，脱欧只是让这一切得以暴露和激化。民粹主义者或者精英，没有人真正只为国家和人民服务，而是为了选票和野心在煽动人心和操纵程序。英国民主正在丧失它的实质，沦为权力的玩物。

英国脱欧经常被形容为“闹剧”，但目前的激烈程度已经更象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斗。随着鲍里斯·约翰逊（Boris Johnson）上台担任首相，推行强硬到底的无协议脱欧政策，英国已经处于灾难性的大分裂之下，高层政治中的变节反水、政治清洗、权力滥用等弊病层出不穷，社会共识荡然无存，甚至连家庭关系都已陷入危机。9月5日，首相的亲弟弟、亲欧盟（EU）议员乔·约翰逊（Jo Johnson）辞去国务大臣兼议会议员的职务，称家庭忠诚和国家利益难以两全。而最无奈的是，在这一切无序和混乱之后，离10月31日的最后期限已近，脱欧仿佛还在三年前的原点徘徊。

无法妥协下的权力僭越

到目前为止，脱欧的最大问题就是无协议“硬脱欧”并没有获得充分的民意授权，2016年公投时脱欧派们承诺脱欧将轻松、迅速、无痛苦地通过，但这显然并不符合现实，欧盟不会让英国在脱离它的同时，还继续分享它的经济蛋糕。无法达成令人满意的协议，又不愿落实无协议脱欧，这让特蕾莎·梅（Theresa May）在遗憾中下台，现在也危及到约翰逊的首相生涯。

约翰逊不打算再一次延期，就职演讲中坚称要在10月31日最后期限前交付脱欧，不管有没有协议。他也很快就抛弃了和欧盟达成协议的幻想，全力推进他的无协议脱欧计划，“不成功便成仁”（Do or Die），这是在最后期限前履行承诺的唯一现实途径。

问题难解，约翰逊也可能被脱欧拖垮。（VCG）

为了防止议员们否决他的计划，约翰逊请求英国女王在9月12日至10月14日暂时关闭议会，当然，女王的批准只是一种形式。这种对议会主权的刻意僭越很快引发大量不满，据称有数十万人走上街头抗议约翰逊的“政变”，而议会也很快就组织起了反击，并让约翰逊在两天中接连三次遭到惨败。9月3日，约翰逊输掉他上任以来的首次议会投票，下议院从政府手中夺回次日制定议程的权力，计划提出反无协议脱欧法案，当天有21名保守党议员投了赞成票，并在当晚就被开除了党籍，保守党彻底丧失多数优势。第二天，该法案在下院顺利三读通过，它要求首相在10月19日之前与欧盟达成新协议，否则就将脱欧日期延至明年1月31日，除非议会同意无协议脱欧。约翰逊眼看无协议脱欧遭到否定，立即发起提议提前举行大选，这意味着议会重组，然而再次失败。

随着9月5日上院通过反无协议脱欧法案，约翰逊已经彻底丧失在法律框架下如期脱欧的希望。而击败约翰逊的不只是反对派，还有来自保守党内部的异见者。不管对哪位首相来说，这都是一场灾难性的失败，并已经有了足够的辞职理由，但是约翰逊还没有放弃希望，一边称不考虑辞职，一边称“宁愿死在沟里”，也不会请求欧盟再次延期。

这便意味着，约翰逊可能并不准备“依法行事”，或许可以利用“皇家特权”继续他的计划，而他若无视议会，双方必将升级现有的对立状态。英国的宪政已经在约翰逊和下议院你来我往的非常举动中多次经受挑战，这样的形势继续下去只会加剧行政和立法权的矛盾，使脱欧原本就糟糕的效率进一步恶化。

政治斗争可能加剧混乱

英国人民至今还没有机会对当下存在的任何脱欧状况进行投票表决，而没有人民的支持，陷入僵局的议会无法就任何可能的前进方向达成一致。不过，工党当下反对提前大选只是想让约翰逊难堪并等待时机，被逼入绝境的约翰逊要么让脱欧派失望，要么让议会失望，无论如何，提前大选只是迟早的事情。

各方都在为此做准备，希望通过大选重新洗牌，以掌握脱欧议程走向。因为，英国脱欧不只是分裂了国家，也在对各个政党做同样的事。从前的保守党有脱欧派也有留欧派，有人支持“软脱欧”也有人支持“硬脱欧”。三年过后，正如被开除党籍的21名保守党议员一样，党员和党派都在改变，选民自然也会做出不同选择。这种情况下，选举实际上相当于第二次公投。

约翰逊通过一意孤行，坚持如期脱欧的表态，已经将自己塑造成对抗精英的民意守护者，而对议会意愿的蔑视，事实上就是“独裁”的举动了。保守的英国人很容易从中嗅到危险，不过对于那些狂热的脱欧派来说，他们将更加团结在保守党背后，而约翰逊也将成功化解脱欧派对保守党的威胁，甚至将一些人拉到他的阵营。

脱欧派仍在民意调查中占优，如果约翰逊的策略成功，再次当选的保守党将加速进程，甚至选择立即无协议脱欧。而这不出意外将是一场灾难，物资短缺，边界混乱，经济衰退，一切皆有可能。

进退两难的脱欧，让英国政治陷入死局。（AP）

如果选民最终选择支持工党掌权，英国脱欧的前景可能会发生大逆转。工党的外交事务负责人索恩伯里（Emily Thornberry）9月6日表示，为了让工党赢得大选，她会尝试与欧盟达成更好的协议。如果工党上台，就将举行第二次全民公投，她会投票反对自己的交易，并支持留欧。工党领袖科尔宾（Jeremy Corbyn）也在8月份表达了二次公投的意愿。

如果违反第一次全民公决的结果出现，英国将再一次进行无休止的谈判，那么之前所有付出的痛苦都是徒劳，英国将继续一瘸一拐地与欧盟建立若即若离的关系。

不过更有可能的是，选举将产生另一个“悬空议会”，任何一方都不能控制足够的席位来执行议程，而由于实施英国脱欧的沉重负担，英国可能会在政治上陷入瘫痪和不稳定的状态。

无论结果是脱欧或者不脱欧，只能解决问题，而不能解决那些不喜欢现有安排的人，不满的人总会继续抗议和战斗。在现在两边各有大量拥趸的情况下，一次选举，只是另一个更复杂阶段的开始。

民主基础正在英国瓦解

事实上，英国脱欧一直就是宪法与民主的危机。卡梅伦（David Cameron）出于政治私心希望平息争论，决定举行他不希望通过的全民公投，结果事与愿违后不想实施，一走了之。这是利用公投来进行争议性决策的一个重大教训：它看起来很民主，但没有留下共同点或妥协的余地。脱欧仅反映了约半数英国选民的政治意愿，但它以简单多数的民主形式“绑架”了另一半反对脱欧的英国选民的民意，是用最容易的方法来解决最复杂的问题。因此，这是政府和立法机关的不负责任。

特蕾莎·梅将脱欧不可逆化，却通过一场提前大选弄巧成拙，继续削弱了政府的权威，而为了获得脱欧派的支持，政府与议会之间的分歧在她的任期内空前加大。自始至终，议会只就一件事达成了一致意见，就是反无协议脱欧，却无法对任何协议达成一致。国家的行政和立法部门之间无法妥协，关系紧张，使脱欧彻底陷入死局。

到了约翰逊，英国脱欧已经处于全面的宪法危机之中，权力分立的原则多次遭受逾越，而民主的基础，也正在逐渐瓦解。三届脱欧政府过后，保守党已经不再“保守”，而是成为了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的集合，正如工党在科尔宾的领导下越来越左倾一样，约翰逊也将领导保守党变得更右。一个更加分裂的英国，将更加难以运用民主达成一致。

持续的社会分化已经成为英国的最大挑战之一，这种分化的根本原因是各阶层收入分配和机会的不平等，以及政府调控与社会保障的相对不力。面对一系列的经济和社会问题，英国民主已经陷入倒退的困境，脱欧只是让这一切得以暴露和激化。事实上，无论是公投代表的直接民主，还是议会代表的间接民主，都已经沦为形式，民粹主义者或者精英，没有人真正为国家和人民服务，而是为了选票和野心在煽动人心和操纵程序。这时，英国民主正在丧失它的实质，沦为了权力的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