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活了，请杀了我。”看护杀人背后，是你无法解答的难题

11月初，中国首家临终关怀医院备受关注。

北京松堂关怀医院，开业16年，送走了4万人。家属人认为医院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没有过度治疗。

徘徊在生命的尽头，卧床不起的人，最好的归宿在哪里？

这个话题很沉重，却是我们终究要面对的。

看护病人，是一件很摧残心智的事情。

日本是个老龄化极为严重的国家，根据统计，2007年至2014年间，共发生「看护杀人」事件356件，自杀者共2515人，即平均每两周，就会发生一起杀人事件。

久病床前，不但没有孝子，连几十年共患难的夫妻都会痛下杀手。

日本NHK电视台采访了几位案件当事人，试图了解他们的动机。

老人A君，看护妻子不到一年，便掐死了妻子。

他与妻子是相亲认识的，他对妻子一见钟情。28岁那年，他们正式结婚。

婚后A君努力工作养家，妻子在家当全职主妇。很快，他们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子，儿女双全，一个令人羡慕的四口之家。

夫妻二人勤勤恳恳，把孩子养大，看着他们离开，组成自己的小家庭。

丈夫退休了，夫妻二人过上了安逸的退休生活。他们恩爱如初，每年都一起出去旅游。丈夫开车兜风，老伴满心欢喜地坐在旁边，夕阳无限老。

然而厄运还是降临了。妻子突然腰部骨折，无法行走，最后还患上了骨质疏松症。在医院治疗过后，A君将妻子接回家中自己看护。

他们一起走过了42年的风风雨雨，早就分不开彼此，他尽心地照顾妻子。

开始的时候，他相信，妻子的病是可以治愈的，他耐心地陪妻子做步行训练。本来回到家就当甩手掌柜的A君，自觉承担了所有家务，将所有担子扛在肩上。

他用日记记录下了每天看护妻子的细节。每天什么时候起床，起床后洗衣服，做饭，然后照顾妻子……一点一滴，事无巨细。

终于，在他悉心的照料下，妻子可以站起来，自己走一小段路了。

但是，三个月后，妻子再次骨折。

这一次，她卧床不起，连排便都无法自理了。

医生给的药剂量一直在加大，看着妻子痛苦不堪的样子，他也心如刀割。

可是心疼归心疼，每天帮妻子清理排泄物，洗裤子，洗床单，擦洗身子，喂饭……日日重复，消磨着他的意志。

妻子也在这种毫无尊严的日子里，渐渐失去了笑容。

她不想让左邻右舍看见自己这副模样，也不想让丈夫陪她遭罪。丈夫对她越是尽心尽力，她就越难堪，最终陷入绝望。

而面对提不起精神活下去的妻子，A君也开始心灰意冷。

看护过去10个月后，妻子突然对丈夫说：

不想活了，请杀了我！

A君无言以对，但妻子三番五次恳求，令他感到心力交瘁。

嘴上说着「我们可以重新再来」，「总可以想办法治好」，但他们都知道，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2015年4月30日，A君收拾好两人的物品，开车带妻子最后一次去兜风。他们来到两人经常游玩的地方，A君将车停在一段桥底隧道里。

真要这样吗？

不会后悔吗？

没有退路了吗？

嗯。你就杀了我吧。

60岁的B君，母亲得了认知障碍症（阿尔兹海默症），时刻需要人照看着。

可是他白天要上班，无法照着母亲，于是他把失业在家的弟弟叫过来，一起轮流照顾母亲。

本来以为兄弟两一起看着，事情会有好转，没想到走了另一个极端。

本来，弟弟已经25年没有回家看母亲了，病中的母亲让他大受打击。

母亲完全不认人，脾气爆躁，说话也听不懂，一天到晚冲着他叫喊。

他完全没有办法和母亲沟通。

我觉得妈妈，只是一个披着妈妈外衣的怪兽。

因为失业，他没有其他容身之地，他想逃，又无处可逃。

有一天晚上，母亲从厕所里出来，身上的睡衣和手上的毛巾都沾满了大便。她一边向儿子走去，一边冲他哭喊「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那时候的弟弟突然觉得，母亲才是最痛苦的，最可怜的啊。于是他下定决心，让母亲解脱。

两三天后，他绞死了母亲。

对于弟弟的罪行，B君却表示理解：

其实我也快撑不住了。如果没有弟弟的话，也许杀了我妈的那个人，就是我。我才是那个最坏的人。

75岁的老人C君，用刀刺死了患有认知障碍的妻子。

老伴不断地侮辱我。

变得很怪，让人束手无策。

每天都在忍耐中度日。

案发前4个月，C君向政府申请「看护保险制度」，希望能获得看护服务。

但是在这之前，需要接受要介护认定。

5个阶段当中，妻子是属于比较松的第2阶段。她虽然有认知障碍，但能自主行走和进食，没有达到特殊养老院的收接标准，所以，C君的希望落空了。

他想送去民间养老院，自己都付不起费用。没法办，他只能自己在家看护。

C君本来就75岁了，自己都需要有人照顾，对于80岁的老伴，他真的是力不从心。

老伴发起病来不是妄想就胡言乱语，每天都在挑战他的底线，他不止一次想过对她下手，但每次都心软。

于是，他想法办把老伴送去日间护理中心。可是由于老伴的认识障碍只属于介护的第2阶段，护理中心每周只能接收2-3次。大部分时间还是需要C君自己看护。

日间护理开始一个月后，C君打电话到护理中心，称老伴的妄想症越来越怪了，请求把她送去护理中心。

再这样下去我要变成杀人犯了。

但是护理中心的工作人员表示，当天接收的老人太多，无法再接收C君的老伴了。

就在这一天，C君对谩骂不止的妻子举起了刀。

2016年，日本有高达557万人需要看护。2018年，日本65岁以上的高龄者达到3557万人，占总人口的28%。在日本75岁以上的人群中，有四分之一需要医疗看护。

但是，紧缺的医疗资源与高昂的看护费用，让家属们望而却步。

老人因病倒下后，大多数情况下只能由家人来看护。

我们习惯于关注病人的情绪，而忽略了看护病人的家属。家属所受的折磨，一点也不比病人轻。

在看护不足一年的时间里，发生杀人案件的概率最高（高达20%）。

没有可以倾诉的人，内心非常不安。

肉体和精神，都陷入了困境。

完全成了孤立状态，产生被社会遗弃的强烈恐惧感。

自己好像只为了看护，而活着一样。

日本近几年发生的「看护杀人」事件中，动机可以归纳为两种：一是对持续的看护生活感到疲惫不堪，二是对未来感到悲观。

看护病人，意味着要放弃原有的个人生活，全身心投入到对病人的照顾之中。一下子脱离原来的生活圈子，整日面对的是负面情绪爆表的病人。

巨大的落差，容易使人走上极端。

老而难养，不单单是日本的问题，这是个世界性的问题。

如果有一天，家人老了，病倒了，需要我们看护，我们又该何去何从？

希望那天真的到来时，彼此能温柔相待。

今日心情 忧虑

愿彼此温柔相待。

* 本文经bookface授权转载（微信号：bookface000），作者：波叔。专写牛人故事，再小的人物也会让历史发出重重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