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表是最好的老师

今年是陀飞轮专利面世220周年，也是矫大羽先生首创陀飞轮30周年。我们不应忘记这位制作陀飞轮的东方第一人。他来自苏州的一个文人家庭，从小浸染在金石书画的艺术氛围之中，又痴迷于西方钟表的机械趣味。当文心遇到匠心，当东方艺术遇到西方技术，命运注定他将走向钟表文化与艺术的自由王国！

2001年，适逢陀飞轮专利面世两百周年。德国钟表杂志《Armband Uhren》特辟专辑以纪念钟表历史上的这一伟大发明。耐人寻味的是：在长达40多页的介绍中，以发明者Abraham-Louis Breguet（中文译名：宝玑）为开篇，之后描述了西方各大品牌的陀飞轮表，最后却以东方一位制表师的作品作为结尾。其题目为《陀飞轮人生》，主人公是矫大羽先生（1946-2020）。

《Armband Uhren》关于矫大羽先生的报道

1980年，34岁的矫大羽先生从苏州移居到香港。此前，他凭借从小对钟表的强烈兴趣走入了钟表行业，不仅手工制作了机械手表的机芯（1970年），而且在苏州制表业的创建过程中发挥了一定作用。

那时，他只不过是20多岁的小伙子，已开始为苏州手表厂首批产品的机芯、表壳、盘面、商标等做设计规划。可以说，是兴趣决定了他的人生，也是钟表将他引入了机械发明的殿堂。

年轻时的矫大羽先生与女儿（矫玫提供照片）

1991年7月，陀飞轮专利存世刚好190周年。45岁的矫大羽先生迈出了东方制表界破天荒的第一步，不仅推出了自制的陀飞轮手表，并为此起了一个更具中国文化意味的名称——天仪飞轮（“陀飞轮”原是法文Tourbillon）。

那时，瑞士制表业刚从石英表革命的阴霾下走出来，以宝珀为代表的传统表厂坚持走机械制表之路，将陀飞轮手表作为长期发展战略。中国制表业则面临市场剧变和内部改革的窘境，直到1990年代后半期才有表厂和学界介入到陀飞轮的研究和制作领域。

矫大羽先生的创举首先引起了西方制表界的关注，总部设在瑞士的“钟表独立创作人学会”（Académie Horlogère des Créateurs Indépendants简称 AHCI）率先在1992年1月发来邀请信说：“您是我们在欧洲以外首次吸收的第一个亚洲会员”。

紧接着在当年的巴塞尔国际钟表博览会上，矫大羽先生展出的三枚陀飞轮手表（编号为No.1、No.2和No.3）获得西方媒体的争相报道。此刻，中国制表师第一次在西方钟表世界有了一席之地，陀飞轮功不可没！

No.1陀飞轮手表（1991年7月）

No.2陀飞轮手表（1991年12月）

No.3陀飞轮手表（1992年3月）

对于设计并制造陀飞轮的缘起，矫大羽先生曾这样说过：

1980年我到香港定居，并在环球商场开设“天仪轩”古董钟表店，鉴定、修理、售买各式古董钟表。在此期间接触到大量的各种古董时计和现代钟表，拓阔了眼界，为制造天仪飞轮手表创造了有利条件。

制造天仪飞轮手表的契机是在1990年，我首次去瑞士参观“巴塞尔国际钟表博览会”，在那儿我见到了以前只能在书本上看到的产品，琳琅满目的展品真令人眼花缭乱。会上我还了解到瑞士制造天仪飞轮手表的情况，在瑞士目前也只有几个历史悠久的著名表厂才能生产。

矫大羽先生也是古董表收藏家，著有《Time in Pocket》（1992年11月出版）2002年《世纪表情》出版“矫大羽专集”，封面选用了收藏专著的照片

矫大羽先生的回忆，给我们带来了重要的启示：钟表历史长达700年，漫长岁月中沉淀了无数的古物，可谓钟表技艺的生动样本。他虽为中国人，却是站在了钟表文化遗产的高度去理解陀飞轮，此为“古为今用”。

钟表既源自西方，我们理应前往肇始地取经并逐步内化，在设计作品时不可避免地具有关联性，更要有差异化，重点是如何形成自己的原创发明，此为“洋为中用”。

扬名瑞士巴塞尔的三枚中国陀飞轮手表，实现了“亚洲首创”的格局，也令西方人领略到来自东方的手工制作与艺术修饰。表款夹板的材料全部选择贵金属，其中一枚甚至用铂金制成（No.2），并且局部雕刻中国龙的图案。

这都得益于矫大羽先生从小掌握的篆刻功底，为他的作品带来了完全不同于西方的艺术气息。从此，他对于陀飞轮的发明创造力进入了爆发期。从“亚洲首创”到“世界第一”的跳跃，仅仅隔了一年就变为现实！

1993年4月和7月，“飞行陀飞轮”（No.6）和“神奇陀飞轮”（No.7）两款手表分别面世，如果说前者还是在德国怀表发明基础上的作品演绎（德国推出相关手表是在1996年），那么后者则完全开创了陀飞轮的新时代，成为中国人自主原创的新结构、新发明，史称“第三代陀飞轮”（又名“矫氏神奇陀飞轮”）。

No.6飞行陀飞轮手表（1993年4月）

No.7矫氏神奇陀飞轮手表（1993年7月）

平面陀飞轮发展年表

为了让视觉呈现完全有别于其他陀飞轮，矫大羽先生又升级到成熟作品No.8（用透明玻璃替代了原本用金属制造的摆轮夹板）。时间显示盘和陀飞轮装置纵向排列，整体表盘设计更加简洁，陀飞轮旋转动感更加突出，中国红的鲜明色彩（代表旭日东升）更加深入人心。

No.8矫氏神奇陀飞轮手表（1993年12月）

随后制作的四枚“第三代陀飞轮”表款（编号为No.9、No.10、No.11和No.16），基本延续了这一设计，同时在国际上树立了“中国陀飞轮”的审美形象。

独树一帜的“矫氏神奇陀飞轮”将传统的陀飞轮结构化繁为简、化动感为空灵。同时，矫大羽先生在陀飞轮细节上做了某些艺术化处理，并且于2002和2003年分别获得美国和瑞士的发明专利。

取得美国国家专利局颁发的专利证书（2002年4月9日），专利有效期20年，意味着明年（2022）专利将到期

此外，他曾与天津海鸥表厂合作建立工作室，希望将中国人原创的陀飞轮进行量产（类似AHCI创始人Vincent Calabrese和宝珀表的合作模式）。可惜，他在2007年生病之后，这一美好的愿景未成为现实！

最近，西方品牌表居然出现了与“矫氏神奇陀飞轮”非常相似的设计，反倒有些“东方不亮西方亮”的悲壮色彩，更令有识之士唏嘘不已！

2020年，矫大羽先生在香港去世。这位“东方的宝玑先生”成为一颗耀眼的恒星，永远定格在了世界钟表文化史的璀璨星空之中。

他一生制作了15只陀飞轮手表，三代陀飞轮机构尽在其中，已成为中国陀飞轮艺术的经典之作。

图中显示出14只陀飞轮手表以及编号

（No.0没有收入其中）

30年前他创造了东方制表的奇迹，将中国制表文化融入到世界体系之中，不仅赢得了西方钟表界的尊重，更树立了中国陀飞轮的历史高度！虽说前无古人，更希望30年后的中国制表业能够从中有所反思、有所增益……

文章转载自汉辰表业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