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杜环，东方“马可波罗”西游记

文：李大奎（读史专栏作者）

看了最近热播的电视剧《外交风云》才知道，史上第一个到非洲大陆的中国人，是唐朝士兵杜环，比明代''七下西洋''的航海家郑和早了650多年。

那，杜环，一个普通的唐朝士兵，怎么去的非洲大陆？去的情况如何？

一、参战被俘，以''奴隶兵''身份纳入大食军队

杜环出生于京兆（也就是今天的陕西西安）官宦之家，早年应征入伍当兵，在安西节度使高仙芝手下当一名普通的书记官。

公元751年，高仙芝奉唐玄宗李隆基之命率部远征向东扩张的大食帝国（即阿拉伯帝国），在怛罗斯（今哈萨克斯坦东南部的江布尔城）与阿里·穆斯林率领的大食军队发生了一次遭遇战，双方僵持五天后，高仙芝手下葛逻禄部突然叛变，高仙芝大败，''士卒死亡略尽，所余才千余人。''

唐军在这场失败的怛罗斯之战中，有近两万人被俘，担任书记官的杜环就是其中之一。

幸运的是，杜环作为一个小小的边军，没有人在乎，被俘后直接以''奴隶兵''身份被纳入大食军队管制，有一定的自由空间。

杜环没有想到会有如此的人生变化，便抓住随大食军队辗转驻防、到各地巡查平叛的宝贵时间，环游了中亚、西亚和北非的部分地区，成为史上第一个到非洲大陆的中国人。

二、12年神奇的''亚非之旅''

杜环先随阿里·穆斯林带领的大食军队驻扎在大食帝国边境，得以了解大食帝国的生活条件其实很艰苦，远比不上唐朝：''其气候温，土地无冰雪。人多疟疾，一年之内，十中五死''。

不过，大食帝国高度发达的医术却让杜环非常惊奇。

这高超的医术，也就是''穿颅术''，即打开人的颅骨摘除肿瘤，或施行其它与脑部有关的手术。杜环在异域见到如此发达的医术，顿时大开眼界，很是惊奇：''善医眼与痢，或未病先见，或开脑出虫''。

其实，大食的这一医术早已与盛唐互通。据史载，大食先进的医学在贞观年间就已传入中国，''神奇''的''穿颅术''还曾在唐高宗李治那里得到应验。公元682年，唐高宗李治主持嵩山封禅后，突感双目失明，御医秦鸣鹤就成功实施此术让李治的眼睛重见光明。

后来，杜环随大食军队巡查中亚、西亚等地。从塔什干（今乌兹别克斯坦的首都，古称''石国''）启程，踏上了拔汗那这个位于古代富庶之地费尔干纳盆地上的中亚小国。该国以盛产葡萄、香枣、馥罗果、桃李等水果闻名，还有凿土而建的建筑物，当地居民身穿羊皮和布料叠成的服饰，令杜环增长了不少见识。

随后，杜环来到撒马尔汗（古称''康国''），感知了撒马尔汗城有名的商贸往来及果园和葡萄园在狭小绿洲上形成的一大风景；还看到国务集中讨论之地袄神祠（拜火教神庙）。

尤为感叹的是，杜环在撒马尔汗还见证了由唐朝战俘开办的第一个造纸作坊。

这是我国''四大发明''之一的''造纸术''西传的有力佐证。后来，''造纸术''带来的平滑柔和、适于书写的纸张得到非洲、欧洲大陆上更多国家的喜欢，于是由撒马尔汗扩展到大马士革，进一步传到北非、南欧，迅速促进了中西文化的文明交流。

几天后，大食军队来到土库曼斯坦（古称''朱禄国''）。杜环得以游历该国重镇坦马雷，这是中亚的历史名城，因有充足的水源，绿洲农业很发达，有品种丰富的蔬果，如萝卜、芹菜、红桃、葡萄都很有名；还有精美的米雕、壁画，人们身穿华贵的羔羊皮裘，不食自然死亡动物及陈腐的肉类，显现伊斯兰教文化特有的城市文明。

杜环后来以''雇佣军''的身份参加了呼罗珊军团（当时大食最精锐的部队）对波斯国（今伊朗地区）的平叛。758年，呼罗珊军团完成平叛任务回国，杜环随之来到阿拉伯帝国（阿巴斯王朝）的政治中心库法，新都巴格达建成后，便去了巴格达。

在这两个地方，杜环目睹了阿拉伯帝国的辽阔及新都宏伟的建设，感受了扎根于两河流域的伊斯兰教文化氛围，对那里的穆斯林有很高的评价：极注重个人卫生，不饮酒，信伊斯兰教的人，不分贫富贵贱，每七天作一次''礼拜''（礼拜日所有人都不工作，尽情娱乐），尚武崇德和文化自信等等……

此外，阿拉伯女子出门须戴面纱，巴格达市场上精美的琉璃器皿（当时的工艺属世界第一）、珠宝海贝、绫罗绸缎、香油香料、粳米白麵，饱满的瓜果和终年无雪的气候等等，都给杜环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再后来，杜环幸运地得到随巴格达使团出访君士坦丁堡的机会。

那时的君士坦丁堡是欧洲国家东罗马帝国拜占庭的首都。这个宏伟都城方圆80里的盛况，也给杜环留下很深的印象，这东罗马帝国并不亚于阿拉伯帝国：疆域辽阔，军事相当。

761年，杜环又随呼罗珊军团远征北非平叛。

呼罗珊军团从耶路撒冷出发，从西奈半岛登陆，抵达北非，一路所向披靡，不费吹灰之力就镇压了北非大陆上反阿拉伯的叛乱力量。

由此，杜环又得以沿途了解埃及、努比亚、苏丹、摩洛哥等国的风土人情及宗教和生活习俗。

在埃及，了解了科普特人，不仅继承了''开颅术''，还善治眼疾、痢疾，且有''防病于未然''的意识。

在努比亚，看见当地信奉''大食法''（伊斯兰教）。

在苏丹，见证了阿克苏姆王国流行的''大秦法''（基督教）；从事转口贸易的牧民贝贾人，信奉''寻导法''（原始拜物教）。

在摩洛哥，目睹了当地草木稀少，不怎么出产农作物的落后状态，肤色黝黑、习俗粗犷的柏柏尔人还过着半游牧的生活。

这趟''北非之旅''，使杜环进一步了解到非洲大陆的异域风情，了解到不同的文化生活，进一步拓宽了眼界，开阔了视野。

呼罗珊军团平叛回国后，杜环得以退役，可以完全自由地想去的地方旅游了。

于是，杜环便去了地中海，游历了叙利亚地区（古称''苫国''），在观看到叙利亚人整洁肃穆的服饰后，不由忆起汉服的儒雅，即萌生了思乡之念，遂于762年夏天登上一艘在波斯湾地区贸易的大唐商船，途经印度次大陆、斯里兰卡（古称''师子国''）、中南半岛，进入珠江口，在广州登岸，后顺利回到家乡京兆。

三、杜环的《经行记》及补叙

幸运的杜环在大唐盛世时参军入伍，从西北戊边，因作战被俘，得以去阿拉伯地区走一圈，又踏上非洲大陆，最后安全地回到祖国的岭南，整整历经了十二年的时间。回来的时候，大唐已陷入''安史之乱''走向衰落了。

但不得不说，杜环的''亚非之旅''是成功而又神奇且较为舒适的，他没有如''苏武牧羊''那样命运凄惨，也没有像''张骞出使西域''那样遭受坎坷与艰辛，而是获得足够的保障很幸运地''环游''，他的行程足足环绕了地球一小半圈，堪称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令人羡慕的旅行家。

杜环回国后，把自己十二年游历中亚、西亚和北非的过程写成了一本书，详细记录了伊斯兰教义和中国工匠在大食传播生产技术及所到亚非各国各地的人文地理和生活风俗，这就是很有史学价值的古籍《经行记》。

可惜的是，《经行记》后失传，原本已不见踪迹。

还好，杜环的族叔、史学家杜佑看过《经行记》，他担任大唐官员时奉命编写《通典》，原文引用了《经行记》里大约1500字的主要内容，且在篇首''序''中有明确的说明：

''族子环随镇西节度使高仙芝西征，天宝十载至西海，宝应初，因贾商船舶自广州回，著《经行记》。''

杜佑的《通典》于公元801年成书，保留至今，那段残存的文字，在《太平御览》、《太平寰宇记》、《通志》、《文献通考》等书中均有转载，近代学者王国维还曾一字不漏地手抄成孤本存世，成为今天研究中西人文地理及文化交流的珍贵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