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证了巴格达拔地而起，第一个到达非洲，杜环的西游记同样很精彩

在中古人类文明交流史上，杜环、马可·波罗、伊本·白图泰三人远行异域，增进了不同文明的相互了解。其中，作为中国人的杜环，游历了中亚、西亚、北非地区，留下的《经行记》成为研究阿拉伯帝国的重要史料。

他是如何开启这段旅途的呢？这还要从一场战争说起。

公元750年，安西节度使高高仙芝以石国（今乌兹别克斯坦的塔什干）国王“无蕃臣礼”为由，领兵讨伐。

石国国王恐惧，希望议和。高仙芝假意接受，然后趁机出兵掩袭，将国王一家俘虏，老弱部众悉数屠杀。

石国王子找机会逃往阿拉伯人（大食）帐下，打算联合起来进攻安西四镇。

高仙芝得知，决定先下手为强。751年7月，他率拔汗那、葛逻禄、汉兵共3万余在怛罗斯（今哈萨克斯坦塔拉兹）一带与大食军遭遇。

接连五日，唐军都没有攻打下怛罗斯城。大食援军赶到后，葛逻禄部叛变，与大食人夹击唐军，高仙芝部溃不成军，收拢残部逃向安西。

战后，高仙芝被解除职务。安史之乱爆发后，唐朝的国力被严重损耗，再无力向中亚扩张。

怛逻斯战役，对当时的政治、军事进程影响重大。此外，它在文化交流上的作用同样不能低估。

这一战中，数千唐军被俘。其中有大量的工匠、画匠、造纸匠，他们相继被带往撒马尔罕和亚俱罗。

撒马尔罕：古丝路重要枢纽

作为杜佑族侄的杜环，他也是被俘虏的一员。一行人先是被带到了撒马尔罕（康国）。在这里，唐军战俘中，一批造纸匠留了下来，在此建起第一个造纸作坊，生产出著名的撒马尔罕纸。经历百年时光，纸张广泛流行于穆斯林世界，造纸术也逐渐传往西方，最终取代了羊皮纸和草纸，成为文化史上的重要变革。

当然，身为当事人的杜环没能预见这一切，他在撒马尔罕仅仅是暂时停留，就被带到了东伊朗呼罗珊地区。呼罗珊，意为“太阳升起之地”，包括今天伊朗东北部、阿富汗到中亚河间（阿姆河—锡尔河）地区。

杜环被编入总督驻地木鹿（今土库曼斯坦马雷）的军队。当时的总督名叫穆罕默德·本·艾什阿斯。755年，他奉命平定赖伊（今伊朗北部）叛乱。758年，他被任命为埃及总督，两年被派往镇压伊巴德人叛乱，后来又为大马士革总督。766年他在与拜占庭帝国的战斗中死去。杜环就是在他的手下当兵的。

当时，正值阿拉伯帝国兴建巴格达。这里原本是萨珊王朝的一个村落，但经过反复勘察，哈里发曼苏尔决定建都于此。理由是：“这个地方是一个优良的营地。此外，这里有底格里斯河，可以把我们和远方的中国联系起来，可以把各种海产和美索不达米亚、亚美尼亚及其四周的粮食，运来给我们。这里有幼发拉底河，可以把叙利亚、赖盖及其四周的物产，运来给我们。”

用了四年时间，花费四百八十八万三千第尔汗，雇用了十万从叙利亚、美索不达米亚和其他地方招来的工匠，这座位于底格里斯河右岸的城市终于落成。城是圆形的，内城和外城都用砖砌成，外城有深壕，内城里有哈里发的宫殿（禁城）。城高九十英尺，四条大街，如同一道光，从禁城辐射出来，射向帝国的四方。可以说非常宏伟。

九世纪初的巴格达

此时的杜环在做什么呢？原来，他被调到了巴格达，和俘虏中国工匠一起参与了新都城建设。对这座建设中的城市，他在《经行记》里这样描述：

郛郭之内，里闬之中，土地所生，无物不有。四方辐凑，万货丰贱，锦绣珠贝，满于市肆。驼马驴骡，充于街巷，刻石蜜为卢舍，有似中国宝轝。每至节日，将献贵人，琉璃器皿、石瓶钵，盖不可算数。粳米白面，不异中华。其果有楄桃、又千年枣，其蔓菁根大如斗而圆，味甚美，馀菜亦与诸国同。

伊斯兰教习俗给杜环留下了深刻印象，作为亲历者他留下了记录，这也是中国人首次记录伊斯兰教习俗：

大食一名亚俱罗。其大食王号暮门，都此处。其士女瑰伟长大，衣裳鲜洁，容止闲丽。女子出门，必拥蔽其面。无问贵贱，一日五时礼天，食肉作斋，以杀生为功德。系银带，佩银刀，断饮酒，禁音乐。人相争者，不至殴击，又有礼堂，容数万人。每七日，王出礼拜，登高座为众说法曰︰“人生甚难，天道不易，奸非劫窃，细行谩言，安己危人，欺贫虐贱，有一于此，罪莫大焉。凡有征战，为敌所戮，必得生天，杀其敌人，获福无量。”率土禀化，从之如流。法唯从宽，葬唯从俭。

公元760年，杜环作为呼罗珊军团一员，西行至耶路撒冷。途经苫国，也就是今天叙利亚境内：

苫国在大食西界，周回数千里。造屋兼瓦，垒石为壁。米谷殊贱，有大川东流入亚俱罗，商客籴此粜彼，往来相继。人多魁梧，衣裳宽大，有似儒服。其苫国有五节度，有兵马一万以上，北接可萨突厥。

然后他越过苏伊士地峡，到了埃及，成为第一个到达非洲的中国人。对埃及发达的医学，他不吝赞扬。

之后，他到了摩邻国，也就是摩洛哥：

摩邻国，在勃萨罗国西南，渡大碛，行二千里至其国。其人黑，其俗犷，少米麦，无草木，马食干鱼，人餐鹘莽，鹘莽，即波斯枣也。瘴疠特甚。

761年以后，他重获了自由。归心似箭的杜环，从红海搭乘上大唐的商船，经过数月航行，次年抵达广州。

这段海上航路，当时候称之为广州通海夷道，后人称之为“海上丝绸之路”。唐代中后期，造船、航海技术长足发展，海上航路从东南亚、马六甲海峡，延伸到印度洋、红海，直到非洲东海岸。

受战乱影响，海路贸易兴盛起来，海上丝绸之路逐渐替代了陆上丝绸之路。杜环从海路回国，反映正是这一变局。

敦煌壁画里的唐朝海船

我们不知道回国之后的杜环经历了什么，只知道他依据一路所见所闻，写下了《经行记》，里面记载了拔汗那国、康国、师子国、拂菻国、摩邻国、波斯国、石国、碎叶国、大食国、未禄国、苫国（地域包括中亚、西亚、北非）等国的地理、物产、城郭、民俗、宗教、律法等内容，是中国人对于伊斯兰文明最早的第一手记录。可惜的是，这部《经行记》如今只有千字残篇，真是莫大的遗憾。

但透过仅存的文字，后人仍然能感到生命的传奇与历史的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