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尔斯克号核潜艇事故（科学解案 库尔斯克号核潜艇爆炸事件）

库尔斯克号核潜艇事故

以科学视角寻找证据，用证据还原历史。本期内容我们将目光聚焦俄罗斯，讲讲被后世评为前苏联衰败缩影的库尔斯克号核潜艇爆炸事件。

2000年8月10日，北欧，俄罗斯，科拉半岛的海军基地，正在上演一场自苏联解体后，俄罗斯举行的最大规模的军事演习，用于彰显实力，回应外界各国对其的军事压力，同时，也作为对俄罗斯国内日渐猖獗的恐怖袭击的一次有力的警告。

一共有30多艘舰艇参加演习，其中包括6艘潜艇。

上午9:00库尔斯克号核潜艇正在进行出发前的最后检查。

我们来大致介绍一下库尔斯克号核潜艇：它长154米，宽18.2米，高6层楼，总排水量16400吨。这相当于413辆我们日常看见的大型单层巴士摞在一起。

库尔斯克号核潜艇

除此之外，库尔斯克号核潜艇装备了四部533毫米和两部650毫米鱼雷管，24枚SS-N-19/P-700 Granit远程反舰导弹，同时搭载两座核反应堆，九间水密舱室，双船壳设计，其中在外壳上还涂有可以吸收声纳信号的橡胶瓦，总的来说，库斯克号是当时世界最先进的“不死幽灵船”。

库斯克号概念图

两座核子反应堆

9:30分全员集合，正式开始为期五天的演习。

在巴伦之海岸140公里处，军事演习接近高潮，库尔斯克号核潜艇担任进攻方，授命发射一枚巡航导弹，这也是少有的实弹射击，毕竟人家俄罗斯那会很穷，船员们都很激动，发射非常成功。

库斯克号飞弹舱开启

库斯克号飞弹布局

军事演习第三天，上午11:00，指挥官下令4号鱼雷发射管发射一枚训练鱼雷，就是没有弹头的鱼雷，船员们都很兴奋，因为库尔斯克号核潜艇已经两年没有发射过鱼雷了，这可是个大家伙，直径65厘米，11米长，重4.5吨，军官们称这种鱼雷为“胖妞”。

库斯克号安装鱼雷

库斯克号鱼雷发射架透视图

鱼雷发射舱

鱼雷

4号鱼雷发射架位置

胖妞

11:16分，指挥官将航速降到6节，以便降低船身发出的噪音。

4分钟后，也就是11:20分，鱼雷门封死，鱼雷和监视系统建立连接，随时准备点火发射。

11：27：30，指挥官通过潜望镜做最后的观察，随即下令:“点火。”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在鱼雷舱发生了一阵剧烈的爆炸，身在核反应堆的船员亚雷克西，听到爆炸顿时一阵头皮发麻，这可是核潜艇啊，要是反应堆因为爆炸出了问题，那就成了第二个“切尔诺贝利”了。

他立刻将自己锁死在舱室中，一边紧紧盯着反应堆停止按钮，一边不停地呼叫指挥中心上浮，其实像这个级别的核潜艇，它的反应堆是有缓震装置的，最高可以抵抗50G的加速度，大家可能对这个没有概念，一般最优秀的飞行员，就是那种航空母舰战机起飞的，最多也就承受9G左右的加速度，再多就会有生命危险。

虽然说反应堆有强悍的安保系统，但亚雷克西也不敢托大，一遍遍地呼叫，请求上浮，其实只要指挥中心的人按下一个按钮，整艘潜艇就能在几秒钟内排空海水，完成上浮，但是依旧是一片死寂。

时间就像是一把刀，一刀一刀的划在亚雷克西心头，最后，他无奈的按下反应堆的关闭按钮，铅棒插入反应堆，将中子吸收，链式反应结束，虽然反应堆是保住了，但库尔斯克号核潜艇失去了动力，向着海底缓缓下降。

插入前

插入后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距离第一起爆炸135秒后，第二起爆炸发生，这次更为剧烈，直接把潜艇的整个头部炸毁，海水从破碎的船体涌入，没过多久，库尔斯克号核潜艇就沉入了200米深的海底。

坠入海底

距离爆炸12个小时后，俄罗斯舰队拉响警报，一场大规模的搜救行动就此展开。

前面也说了，库尔斯克号核潜艇的外壳具有吸收声呐的功能，这花费了5个小时才定位到它的位置，既然位置找到了，那就该派出搜救船了。

但令人扼腕叹息的是，俄罗斯唯一的两艘高科技深海救援船，在军事演习之前就被科研团队借用了，远在5000公里之外，无奈救援队只能派出三艘老旧的救援艇，但营救队的成员也是草包，平时不用心训练，现在连库斯克号的逃生舱口都对不上，完成不了水封，人就不出来啊，这可把在场的领导急死了。

被租用的探测器

老旧的搜救船

事故和随后救援失败的消息不胫而走，全球都只关注这次救援，在多方压力下，俄罗斯终于同意让挪威和英国的联合救援小组加入，在事故发生后9天，舱门终于被打开，但已经为时已晚，水早已灌满整艘潜艇，舰上118名官兵全部遇难。

打开舱门时候

救援行动的结束也意味着调查行动的开始，所有人都想知道，这么一艘“不死幽灵船”怎么会葬身海底？

这里插一句题外话，虽然当时全球的焦点找到原因，但似乎俄罗斯军方却并不领情，对于调查人员的询问总是支支吾吾，就好像在掩盖什么，这有点像那些不良商家对于媒体采访时候的样子。

官方靠不住，那就自己动手吧。

首先，调查人员第一个怀疑的对象是恐怖袭击，那有没有这种可能性呢？调查人员查阅了当时能够操作鱼雷发射架的士兵的资料，随后排除了这种结果。

既然不是恐怖袭击，那会不会是敌国军舰呢？

你可能会有疑惑，为什么会有这种考虑？

那是因为，除了当时演习的30多艘俄罗斯军舰外，还有两艘北约潜水艇在一旁偷窥，这种事情美国对中国也做过不少，我们不深入展开，放在以后的节目中慢慢说。

虽然这种“海底撞车”事故自从1967年起就发生了25次，但这种能引发世界大战的帽子，想扣在北约头上可没那么容易。

然而，在一张卫星照片中显示，美国潜艇孟菲斯号，在库斯克号沉没7天后，回港修理，这就给了全球的政客们一个理由，各种言论漫天飞舞，美国断然否定孟菲斯号的受损与库斯克号有关，而这个时候，远在400公里之外的挪威地震研究所发文称，他们监听到了一起异常的震动，时间正好是库斯克号失踪的时候。

卫星图片

这下北约坐不住了，任凭人家怎么解释，俄罗斯军方不听，美国也慌了，但各国还是保持着最后一丝克制，因为没有确定这个异常的震动就是碰撞导致。

模拟撞击

政治界的博弈陷入僵局，轮到科学证据出马了，北约赶紧请到了当时全球著名的地震学家大卫·鲍尔斯。

大卫·鲍尔斯

你可别小看这个地震波图，它里面包含着大量的数据，我这就来给你解读出来。

挪威地震研究所的位置

地震波位置

震波

首先，仔细分析震波波形，我们发现它与碰撞时产生的波形不相符。

那如果不是碰撞导致的波形，那是什么呢？

最后查出来是爆炸导致的，北约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随后，鲍尔斯经过复杂的计算，得出结论，要形成这种规模的波形，至少是5吨左右的黄色炸药的爆炸威力，这下不仅是专家纳闷了，军方也纳了闷了，这难道是自己人擦枪走火？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鲍尔斯随后在爆炸信号前135秒处发现了另一个信号，虽然这个信号小得可怜，就快要淹没在海水的背景噪音中，但还是被鲍尔斯发现了。

经过分析处理，鲍尔斯得出结论：这是一次比之后那次弱100倍的小型爆炸，但都是爆炸。

调查到了这一步陷入了僵局，毕竟库尔斯克号核潜艇已经“尸沉黄浦江了”，那咋办嘛，国际压力也大，国内压力也大，好办呐，打捞。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难了，毕竟那玩意总排水量16400吨，现在沉下去了，肯定更重，这捞上来得多少钱？

但是，时任总统普京下令：捞！

打捞作业

大手一挥，直接拨款一亿三千万美元，这可相当于北方舰队一年的预算还拐弯。

其实打捞的人员还是很紧张的，拿着盖格计数器测了又测，发现，数值正常，没有核辐射泄漏的危险，这也真得感谢那位用生命守护控制室的亚雷克西。

最后，经过了14个小时，船是捞上来了。

排水，检查。

人们发现，指挥中心舱室的官兵大多是被强烈的冲击波震死的，强度接近50G，这真是把他们惊出了一身冷汗，毕竟，这很接近反应堆的缓冲装置的能力上限。

随着检查工作的展开，飞弹舱完好无损，剩下的就是鱼雷舱，虽然说为了防止次生灾难，鱼雷舱被丢弃在海底，但根据数千块碎片，研究人员发现了蛛丝马迹——这些碎片都有灼烧的痕迹。

残骸

他们推测至少5——7枚鱼雷在大火中爆炸，威力相当于4.5吨黄色炸药，你看，这与之前挪威地震研究所侦测到的数值是吻合的，第二次爆炸原因确定，因为火灾。

那问题就集中到了：是什么引发了大火？

调查人员首先怀疑的对象——电池，你没听错，核潜艇中也有电池，应急嘛，毕竟万一战时反应堆停机，总不能指挥官和士兵大眼瞪小眼吧。

而给整个库尔斯克号核潜艇供电的电池，一颗重约一吨，一共100颗，都是过氧化氢燃料电池，好家伙，大家可能不知道过氧化氢，这种化合物遇热分解，产生氧气，这还了得，随后调查的方向就顺着这条线下去了。

另一方面，海底的潜水员也没闲着，他们还是在一块一块地打捞剩下的碎片，在距离潜艇身后50米的位置，他们报告说发现了一大块碎片。

碎片

调查人员一看到这块碎片，懂了！

这块碎片就是库斯克号鱼雷舱的4号发射口。

有着听众可能还没明白，我这里解释一下，因为当时在发射鱼雷的时候，潜艇不是停在原地的，它还是以每小时6节的速度向前航行，之所以这块碎片落在潜艇身后，就是因为它是最先被炸出去的，它被炸出去以后，沉入海底，随后潜艇还在向前飘，随后沉入海底。

所以，4号鱼雷发射口就成为了火灾形成的关键。

调查人员随后在清单上查到，当时，库斯克号是打算发射一枚训练鱼雷，没有弹头啊，这怎么会炸呢？

随后，一个细节让调查有了进展。

当初演习时，鱼雷需要命中数公里外的目标，所以需要加入更多的燃料，难道是鱼雷中的燃料引起了第一次小型爆炸吗？

经过计算，训练鱼雷中燃料的爆炸威力合算成黄色炸药是50—100公斤，这也和挪威地震研究所测得的第一次数据吻合。

事情进展到这，我们已经不怀疑鱼雷燃料爆炸的事实，我们想知道的是原因。

第一个问题：为什么鱼雷会爆炸。

第二个问题：为什么发射系统的安全系统失效了。

第三个问题：为什么鱼雷舱的爆炸会影响到指挥中心？中间的防爆舱壁可不是吃干饭的。

我们一个一个地分析。

第一个问题很好理解，第二个问题是什么意思呢？

在解释这个问题之前，我先讲讲鱼雷管的结构，它一边朝着水里，一边朝着舱内，而且，舱内鱼雷门的强度是舱外鱼雷门强度的3倍，什么意思呢？就是，即使这枚鱼雷炸膛，也应该是炸破鱼雷出去的口，而不是向内炸破舱内的门。

在每次发射时，都会有电子警报系统检测鱼雷内门是否封闭好，但这次怎么就失灵了呢？

第三个问题，即使爆炸发生了，鱼雷舱和指挥舱之间是存在防爆舱壁，怎么在第一次小型爆炸，就让整个指挥系统瘫痪呢？

好，现在让我们一个一个解释。

首先，鱼雷为什么会爆炸？

调查人员了解到，这种训练鱼雷是HTP鱼雷，就是所谓的过氧化氢鱼雷，它是使用煤油作为燃料，氧气作为氧化剂的鱼雷，你可能会问了，水中没有氧气啊，害，这就是为什么要用高浓度的过氧化氢溶液作为氧气的发生剂，但其中有一个致命设计漏洞。

最前方的储罐就是储存过氧化氢溶液的

过氧化氢在常温下就会分解，缓缓释放氧气，量不是很大，但在有金属条件的情况就不同了，“很幸运”，用来储存过氧化氢溶液的鱼雷的储罐就是金属的。

化学实验中的过氧化氢

过氧化氢泄漏，爆发

调查人员顺藤摸瓜，查到了这批训练鱼雷是1990年生产的10枚鱼雷中的一枚，随后看了检测报告，当即飙出一句：“你TM在逗我？”

原来，当时10枚鱼雷中，有6枚不合格，原因，密封罐焊接不牢。

好了，鱼雷的原因找到了，下面解决第二个，为什么鱼雷门安全警报没有响？

这也是个人祸，因为作为警报器时常会因为灰尘失灵，需要时长清理，士兵们图方便就给关了，调查员看到这个报告，也是一脸的无奈。

鱼雷门

封锁

鱼雷门安全警报元件

如果前两个是人员的疏忽导致的问题，那最后一个：为什么冲击波会穿过防爆舱壁到达指挥中心，就属于设计漏洞。

我们在一开始就说过，库尔斯克号核潜艇有九间水密舱室，虽然都是封死的，但有一根通风管把前头的四个密舱室串成了羊肉串，其中就包括指挥中心。

这根通风管直径40厘米，材质是简单的轻铝合金，就像居家的通风管一样。

通风管

好了，这下真相大白：

由于焊接和检测的疏忽，导致不合格的鱼雷被使用，导致爆炸；

又由于发射操作人员的不规范，导致鱼雷门被反向炸裂，导致鱼雷舱起火；

又因为设计缺陷，导致冲击波沿着通风管扩散至指挥中心，导致指挥中心团灭。

从而使得这样一艘“不死幽灵船”葬身大海。

讲到这里，事故的前因后果就算真相大白了，但故事还没有结束。

心细的观众可能会问：船尾的人有活下来的吗？

我的回答是：有，但他们的命运同样令人唏嘘。

潜艇后端的23名船员在爆炸后幸存了下来，他们耐心的等待着救援，不能随意上浮，毕竟一个人在冰冷的海里，你又能飘荡多久呢？

食物方面，只要省着吃，还能坚持几天，氧气也有很多，但二氧化碳浓度在上升，他们准备使用空气过滤板，但里面的化合物不能触碰水和煤油，但你们或许也想到了，在黑暗冰冷的海底，一位船员颤抖的双手将过滤板掉到了地上，瞬间燃起熊熊烈火，耗尽了舱内的氧气，无人生还。

空气过滤板安装

而这就是库斯克号和它的船员们最后的结局。

事后，政府把船员的遗体安葬，同时废除了全国所有的HTP鱼雷。

后世学者对库斯克号潜艇事故的评价是：它的沉没是前苏联衰败的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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