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了，刷屏那么多，但还是有人骂错他

据说倪匡母亲去世的时候，他在灵堂大笑，喝酒聊天。

说，二十五岁死，同八十五岁死没什么不同。

" 六十年的差别对宇宙来说不过是一刹那。"

如今倪匡去世，大家吵作一团，有人郑重纪念，有人说他是 " 三流网文作家 "。

但不会有人在他的灵堂喝酒大笑了。

很多纪念文章里都会提及 " 才子 " 这个词，似乎是无话可说，便随大流，说他是 " 才子 " 吧。

肉叔却不想这么草率。

于是这一篇，我们试图从各种 " 不着调 " 之中。

还原一个你或许并不认识的倪匡。

倪匡首先是个写字的。

香港四大才子，金庸、黄霑、蔡澜、倪匡，论起来，一个是书生，一个是侠士、一个是经理人，一个是俗人。

书生有书生的格调，说起话来慢条斯理，侠士有侠士的豪爽，性格上面坦坦荡荡，经理人有经理人的人际法则，牵线搭桥非他莫属，而俗人呢，永远的表情：" 哈哈哈哈 "。

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就像一个活佛一般晃来晃去。

说倪匡俗，倒不是贬低他，文坛江湖多装 X，少了他这点俗，还真不行。

倪匡不装。

所以酒色财气，他都承认得坦坦荡荡。

倪匡曾经在《今夜不设防》里说过他是怎么踏上写作这条路的，一个字：

钱。

说是当年他给人打工，干的是搬砖砌墙的活。

有一天，他看见休息的工友在看《工商日报》上连载的武侠小说，随即凑了上去。

看了一会儿，大放阙词说：

" 这种东西我也会写 "。

工友笑了，这可是文化人干的活，你还是老实去搬砖吧。

倪匡呢，不服气，于是便花了两个下午写出了《活埋》投稿，结果报社刊出。

稿费 90 块，是他日工资的 30 倍，于是喜笑颜开，这钱，也太好赚了。

至于什么文学理想，那是瞎扯淡。

倪匡自称是 " 有史以来，写汉字最多的人 "，写字最快时每小时可以写 4000 字，有几年，他每天要写 2 万字，同时连载着 12 篇长篇小说，还有 5 个专栏，什么都写，包括色情小说。

说是那年他还在写《女黑侠木兰花》，好友办了家色情杂志，《迷你》，向倪匡来约稿。

倪匡好色是众所周知的，他也从不避讳，比如他一直津津乐道在美国时买过 5000 部 AV 光碟，惜乎临走时都送了别人，比如他乐于把自己的私密发朋友圈，有一次他说自己不举了，但也不必吃伟哥，结果妻子看到了，回道：吃来自慰吗？

说远了说远了，总之倪匡二话不说，答应了下来。

小说叫《浪子高达》，写得怎么样已经无从考究了，但对当年来说，还是有一定的影响，一个例子就是，每次倪匡的小说出街，政府部门就来查禁，一次罚款六七千块，出版人也不在乎，反正卖得更多。

倪匡呢，当然更不在乎，他每篇拿 1000 块的稿费，禁不禁这个钱都是他的。

倪匡与妻子

但倪匡从不写歌词。

说是有一次，黄霑想找倪匡写歌词，就往桌子上扔下了 5000 块现金，说，" 先给你 5000 元，现金哦，放在这里，你马上给我填首词 "，说罢，掉头离开。

倪匡看了看桌上的钱，心下一横，不赚白不赚，于是花了 3 分钟时间填了首词，拿起钞票，扬长而去。

结果黄霑回来一看，连骂带损：" 连薛璠都不如。"

没办法，这钱赚不到，他也就再也不填词了。

有意思的是，倪匡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了不起的人，写出来的东西，也不觉得有多少价值。

他对小说的理念是：小说只分好看和不好看两种，只要不好看，艺术价值再高也无用。

那一年武侠热，被看不起的武侠小说被学术界重视了起来，于是办了一届武侠小说研讨会，学者们郑重其事，严肃认真地讨论着武侠小说的流派与思想。

结果倪匡来了，一屁股坐下：

" 武侠小说是写给读者看着玩的，他们看了开心就好，哪有那么多思想性学术性，我也写武侠小说，我就从来没想过这些。"

学者们面面相觑，一时无法收场。

也对，早年他写了那么多部 " 卫斯理 "，连一部底稿都没留，要不是读者收集，大概已经和他的色情小说一样，绝迹了。

倪匡的一生有过不少荒唐事，也就我们所说的：

不着调。

听上去，颇有些魏晋名士的味道。

有时 " 特别好玩 "。

倪匡经常爱去金庸家串门。有一次在客厅见到一个茶杯，很是喜欢，他就开玩笑叫金庸送给自己。

金庸笑了笑，喜欢就拿去好了。倪匡顺手放在一边，吃完饭后想带走茶杯，结果怎么找也找不到。原来是金庸收起来了。

后来倪匡又去做客，看中一本线装书，又求金庸送给他。金庸答应了，他一听，立马鞠躬道谢，饭还没吃，就捧着书回家。

惹得在场的人一顿大笑。

有时 " 特别气人 "。

说是有一次倪匡醉酒，瞎逛，看到一群工人在工作。

其中有一个人身材高大，时不时爆出粗口。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倪匡就那么走到他旁边，盯着他，缓缓地说：

" 我老婆 80 多岁很适合你。"

接着又说：

" 你老婆 40 多岁很适合我。"

工人大怒，拿着锯子追着倪匡就斩。

幸好最终没有酿成大祸。

有时却又有意外收获。

比如一个节目：《今夜不设防》。

《今夜不设防》是倪匡的主意。

倪匡、蔡澜、黄霑三人经常一起喝酒聊天，由于身处娱乐圈的缘故，话题自然不可避免的与各个名人的风流韵事相关。

当时倪匡喜欢上了一个夜总会的妈妈桑，经常去讲笑话，逗得一众女人哈哈大笑。

三人一合计既然同样是聊天喝酒为什么不做一个电视节目呢？这样还有钱赚，于是，综艺史上尺度最大的综艺《今夜不设防》便诞生了。

倪匡的性格则深深地与《今夜不设防》的节目特质绑定。

喝酒、飙脏话，遇到女星，也是毫不掩饰的一副色眯眯的样子。

内容，也是包括了出轨、性等在其他节目讳莫如深的话题。

这就是倪匡的性格特质，无所顾忌，敢言。

他并不畏惧死亡也不忌讳自己的话是否会对自己造成不利影响，这让他不用像如今的明星一样小心翼翼地维持偶像人设。

说到底，就是香港的市井文化，市井文化里，名人是不顾形象的。

倪匡自然如此，尤其是在电影里。

对于我们很多人来说，第一次认识倪匡，往往不是卫斯理，而是电影片头的几个大字：

编剧倪匡。

说是有一次，蔡澜问倪匡写了多少剧本。

倪匡说：根据《邵氏经典》那本书，记录我作剧的有 260 部。

蔡澜则提醒：还有写了没拍的呢？还有不挂名的呢。

后来我们知道，他创作的电影有 461 部，被视为港产片的有 361 部——当然也是粗略地计算。

肉叔曾经一部部去找，有名有姓的大约找到了不到 200 部，只是这 200 部，已经是天文数字了。

倪匡写过李小龙的《精武门》，写过张彻的《独臂刀》，写过各种大大小小的署名不署名的电影，以至于后来实至名归地获得了 2012 年香港电影金像奖的终身成就奖。

徐克为倪匡颁奖

但，可能很少有人注意，倪匡也做过不少次演员，即便只是客串。

倪匡演戏，用一个词形容，就是——

" 自毁 "。

醉鬼、嫖客、作家，各种形象无所顾忌。

而这趟 " 浑水 "，最初还是蔡澜搅的局。

本来倪匡并不想演戏，结果一听蔡澜的追加条件：

还有多名美女，喝的酒是真材实料的路易十三。

倪匡瞬间答应。

这部电影就是蔡澜监制的《卫斯理与原振侠》，是第一部卫斯理系列的影视作品，由 " 最卫斯理的卫斯理 " 周润发饰演，还有钱小豪和张曼玉。

当然最有趣的是倪匡在其中饰演自己，电影中的他和平日中的他一样，放荡又有趣。

被美女环绕着，拿着酒杯侃侃而谈。

当镜头对准他时，他就自然聊起写过的稀奇古怪的故事，口齿伶俐，全然没有平日讲话时口吃的问题，一次过，没有 NG。

这部戏之后，倪匡像打通任督二脉，开始演艺生涯。

毕竟，两万一部，不赚白不赚。

下一部戏是《群莺乱舞》，这次的角色 …… 也算 " 本色出演 "。

当时有人向倪太搬弄是非：蔡澜真会搵倪匡的笨，叫他演作家也就算了，叫他当嫖客，简直是污辱了大作家。

倪太回道：倪匡扮作家、嫖客，都是本行。

没错，这次是嫖客，还是个马上死掉的嫖客。

虽然没几句台词，但开口就是和妓女讨价还价。

后来，他越发着迷。

比如林德禄导演的《救命宣言》里，倪匡饰演病理科医生林舜雄。

这个角色戏份比以往都要重，还有需要演技发挥的部分。

有一场戏，倪匡和一众人要给李嘉欣所饰演的角色做手术，戴着口罩需要眼神演戏。

因为曾经在妻子的手术中失败，他有心理阴影，所以在手术中才犹豫不决。

还有在《僵尸医生》饰演抓鬼的道士。

一个外国吸血鬼带着一个性感女僵尸来香港，倪匡饰演的道士负责将女僵尸收伏。

他基本什么角色类型都演过，而且是毫不在乎形象的那种。

在《笑星撞地球》里，是地球电视台老板。

有一场戏，因为收视率太低，他大喊着要跳楼，用跳楼来博取收视，结果看到女儿将西瓜扔下去摔得稀碎，他马上又怂了。

后来他还客串了卫斯理系列中的《老猫》，饰演犬类专家老陈。

在成龙众星云集的大作《奇迹》中，和黄霑一起客串顾先生的朋友。

当然出场没几秒就领便当了。

在洪金宝的喜剧《瘦虎肥龙》中饰演洪金宝的爸爸。

这里的他仍然边喝酒边吹牛。

你几乎可以将倪匡的客串当做一面镜子，他的性格和喜好暴露无遗。

最重要的是，有钱有闲，拿报酬的同时也不需赶稿。

据说，他拍了几部戏，在片场等开拍的间隙里，看完了全套白话版《资治通鉴》。

当然，编而优则导，演而优则导的故事也差点发生在他身上，当年有人劝他做导演，大导演罗维还亲自上门传授 " 导演秘籍 "，只是听了半天，哈欠连天，只好对罗维说：我不想做导演。

" 我上辈子也没做什么坏事，这辈子何致沦落到要做导演？"

后来，他选世界上最辛苦的职业，导演排在了第三。

倪匡编剧，罗维导演的《精武门》

如今，倪匡已经逝去了，如田启文所言：

是一个时代的终结。

只是，这个时代恐怕早就已经终结了，即便是倪匡，也停笔许久了。

终结的，还是个人。

一个坦坦荡荡，却又酒色财气一身粘的 " 俗人 "。

倪匡曾经给自己列过一个墓志铭：多想我生前好处，莫说我死后坏处。

现在看来，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愿望罢了。

不知道，那个愿意为倪匡挡刀的古龙看到这样的境况，会作何感想。

时光无法重来。

香江四大才子逝去已三。

倪匡古龙三毛也全数离开人间。

至于家人 …… 据说，妹妹亦舒已经 20 年没和倪匡联络了。

更何谈，能在他葬礼上酩酊大醉的人呢？

那日倪匡去世，肉叔第一个想到的画面，便是他操办的古龙葬礼。

那个葬礼，说实话，被倪匡办得一塌糊涂。

各种流程走不通，还是临时打电话给邵氏找了救兵，才不至于卡在半途。

但我始终记得。

是他坚决给古龙准备了 48 瓶 XO，留给他上路喝。

即便是棺材放不下，他也想方设法准备了特大号的棺材。

那次吊祭现场，倪匡和三毛哭得伤心。

只是不知道哪来的奇想，众人想要古龙开心，于是当着他的面把那 48 瓶酒都喝了 ……

喝到一半，又不知道哪来的怪主意，要把酒灌进古龙的嘴里 ……

结果。

古龙的嘴里一股鲜血涌出，众人大惊失色，明明是已经摆了几天的尸体了 ……

倪匡呢。

这时候却开始大骂医生：

到底是什么庸医啊，这点病都治不好 ……

情到浓时，人便会胡搅蛮缠。

倪匡的自我评价并不高。

有人问过他：金庸、古龙、张彻、你、黄霑、林燕妮 …… 在我们的记忆与印象中，你们都是叱咤风云、纵横香江的人物。

倪匡答：我们都是普通老百姓。除了金庸之外，没有人可以用得上 " 叱咤风云 " 这四个字。

倪匡也并不惧死。

他甚至直言 " 最好现在死掉 "，还嘻嘻哈哈地补充：

人一定要死，何必痛苦的死，要高高兴兴的死。

他这人，率性而为。

而现在。

" 卫斯理 " 终于要出发前往星辰大海，继续他的冒险之旅了。

不知道在那个世界，他是否还能为所欲为。

本文部分素材来源：

江迅《倪匡传：哈哈哈哈》

倪匡《吾写又写》

蔡澜《蔡澜谈倪匡》

香港亚洲电视《今夜不设防》以及网络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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