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我的第 10 个教师节：总有不期而遇的温暖，带来生生不息的希望

图 |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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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南同学以 581 分录取北京科技大学，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他的父亲把大学录取通知书拍照发给我，连说好几遍感谢。

有人说，老师这个职业就是每天带着学生在知识的海洋里畅游。然而畅游一段时间才发现，只有你一个人上岸了，还得返回一个一个去捞，有些昨天刚捞上来今天又掉下去了。在你喘息的时候会惊恐地发现，还有往回游的。

李安南就是往回游的那类学生，高一在校外喝酒，满脸通红和门卫发生争执；高二在宿舍带头玩骰子，被生活老师拍照抓现场；高三自习课带手机到教室玩，被值班领导逮个正着。

高中三年，他因为违反校规校纪，被请家长无数次，每次认错态度都很好，没多久又会犯新的错误。同样是以 500 多分的中考成绩进校，别人是十年磨一剑，他差点把自己玩成一块废铁。

距离高考只剩 90 多天，李安南因为自习课玩手机被学生发展中心通知回家反省一周，而我要扣除班主任考核分。他找我求情，泪流满面，" 老师，对不起，我错了 "。

从教 10 年，我处理过很多违纪的学生，我知道这些都是套路。先服软认个错，没有眼泪也硬哭，过了老师这关再说。

家长来了更好应对，反正是青春叛逆期，把压箱底的最伤人的话都说出来，发挥得好，家长还会陪哭。

当然，我的学生是很诚恳的。我才简单和他聊了几句，他的灵魂就受到了洗礼。不但认识到错误，还知道以后要更加努力学习，然后回报父母。

按照剧情的发展，我应该志得意满离开，毕竟又挽救了一个迷失方向的少年。

但是我没有，而是悄悄躲在一个角落观望，然后听到他笑着和其他学生说：" 一定要想办法再犯一个更大的错误，把效果直接拉满，就不用再来学校了。"

我太难了，上辈子可能是条蜀道。

02

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我的班教室在四楼，总能看到无数个这样的场景：学生迟到了，被班主任喊到门外，一个低头不语，一个唾沫横飞。至于成效，楼层太高我看不到。

我的学生不管犯多大的错误，我都不会大声斥责。而是花很长的时间去了解他的家庭情况，找到他的软肋，再去和他谈心。

不管是以我过来人的经历，还是同为农村人的感同身受，或者是父母浓得化不开不点破他们却无法懂得的爱，换一种语气降一些分贝都会更催泪。

能戳中软肋，便能借力打力，百炼钢化成绕指柔。和他们四目相对，说到动情之处，不知不觉就泪流满面了。

做班主任工作还有一点也很重要，一定要一碗水端平。无论是惩罚还是奖赏，不要因为学生成绩的好坏区别对待。如果唯成绩论英雄，就没有人服你。

包庇纵容成绩好的学生，一个班的凝聚力无法形成；打击歧视成绩差的学生，教出的学生会变得很功利。我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是每次数学测验发完试卷，就安排成绩靠前的几个学生去打扫办公室卫生，让其他学生有更多时间改错。

我会耐心听取并相信每个学生的辩解，哪怕他说的话逻辑漏洞百出，也选择相信。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你去质疑，他会没有安全感。如果他撒了谎，自然会因为得到你的支持，而去弥补过失，慢慢成为有担当的人。时间久了，我的学生偶尔迟到也不会装病，而是说 " 没有哪里不舒服，就是睡过头了 "。

李安南的父亲来到学校后，听说李安南要被带回家反省一周，情绪很激动。他说高三太关键了，一周可能会拉开很大的差距，只要孩子能留在学校继续学习，自己做什么都行。

李安南的父亲曾经也是 " 别人家的孩子 "，高中以前拿的奖状一面墙都贴不下，后来家里修房子帮工耽误了课程，没能考进理想的大学，走了很多弯路。

他和妻子在外省打拼多年，生活才慢慢有了起色。但为了解决孩子的读书问题，还是选择回老家。

孩子初高中读的都是封闭学校，很多时候一个月只回一次家。但是他们夫妻俩还是没再出远门，就守在家里，做更脏更累收入更低的活计也没关系。

为了帮李安南求情，我去找分管校长，但他犯错的次数实在太多了，我都有点不太好意思开口。后来通过争取，分管校长同意李安南的父亲来学校 " 陪读 "，就住在学生宿舍。

李安南的父亲很高兴，说的一番话却让我热泪盈眶：" 只要他还在读书，我们哪里也不会去，他哪怕每个月只回家一次，至少还有一盏灯为他亮着，还有人等他。以后他有出息了，我也不需要他养老，给我钱花。最多是我出殡起丧的时候，需要由他喊一声‘起’。"

03

"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我也是过了很多年，才体会这句话的深意。

我的父亲，是一个一字不识的泥水工，因为从小家里穷，我在人群里一整个青春都抬不起头，对他也诸多埋怨。但其实，只要他还在，残酷的生活仍然和我隔着一道帘子，社会的巴掌还打不到我脸上。

村里有红白喜事，父亲是总管，谁家有矛盾纠纷，都要请他出面调解。" 前三十年看父敬子 "，他在帘子外站的那班岗，不曾让我受到一点伤害。

直到有一天，他因为脑梗塞住院，在医院走丢，半个寨子的人找到深夜，那是我离失去他最近的一次。

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我的那个像钢筋混凝土一样结实的父亲，明明只是出了一趟远门，修了几栋楼房，回来的时候，瓷粉染白头发，水泥砂浆泡得手背褶皱粗糙。

我就知道，那道帘子已经被掀开，残酷的生活就要向我下狠手了，" 后三十年看子敬父 "，帘子外站岗的人换成了我。

接着就是，大姐夫过世大姐的钱不够，需要我拿出钱安葬；二姐家的小孩入学困难，需要我想办法解决；堂妹遇到网络诈骗，哭着找我借钱还债……

我才体会到一家之主并没有那么好当，每天早晨一睁眼，身边都是要依靠你的人，而你却无人可以依靠。

李安南的父亲陪读一周就走了，我又找机会单独和李安南聊了一下午。我告诉他，我高中时读的也是一中实验班，当初想选文科家里不支持，选了理科就和他们作对，一开始故意不学，后来想学却再也跟不上了。高考失利，去了一所自己很不喜欢的二本院校，吃了很多苦才走到今天。如果你现在吃不了学习的苦，将来就要吃生活的苦。

他说他压力很大，父母对他期望太高。原本家里还有个弟弟，小时候因为意外夭折，父母就对他管得特别严，什么都不准他做。他高一高二很叛逆，确实做了很多错事，但高三真的想好好学习。

偷偷带手机进入学校，是因为假期买了网课没看完，平时手机都藏得很好，凌晨两三点才敢拿出来学习。那天完全是点子背，教室的钟坏了，就拿手机看时间，刚好跳出戍边战士的新闻，就点开看了一下，很受触动。心里在想，同样是 18 岁，自己为什么不能做个大写的人？刚陷入沉思，就被抓了。但是他没有辩解，就算说了，以他以往的表现，也没人相信。

我说：" 我相信你 "。一瞬间，他的眼泪又掉下来了。

自那以后，他像变了一个人，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高考考了班上的最高分。

04

孩子和成年人之间，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孩子犯了错，最难堪的时刻也就是低头服软说句 " 对不起 "，就会有人来替你承担后果。

而成年人，撒泼打滚、跪地求饶都没用，你得自己收拾烂摊子。

至于我的学生，哪怕还是会一次次犯错误，我也都选择原谅他们，这是养猫教会我的道理。

我一直很耐心地教我的猫拉在猫砂盆里，但是偶尔回家开门，还是会发现它拉错位置。

虽然生气，也很厌烦，却只能拿出工具，替它清理干净，总不能不要它了。

不管我强调过多少次学校的规章制度，学生承认过多少次错误，我依然会在 " 班级管理群 " 看到关于我们班的违纪信息，没关系，我还是会 " 铲屎 " 的。

只希望将来有一天，生活的帘子掀开以后，他们独自面对人生，大雨里百鬼夜行，还能做个正直善良的人，在诱惑面前，选择过清水里洗过的日子。

他年有缘相遇，他们没有故意躲开，而是迎面走来，笑着喊声 " 吴老师 "，我已知足。

就像我的猫听到我回家的脚步声，飞奔到门口等我开门，足以慰藉我在生活里受的那些苦。

刚教书的时候，我的教育理念比较诗意，想要做 " 麦田里的守望者 "。后来对学生严管厚爱，努力做好学生的 " 摆渡人 "。

现在姿态更低了，就做学生的 " 铲屎官 " 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