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曲折离奇的另两桩香港陈年奇案

这周大家可能都在关注震惊全港的名媛分尸案。虽然一直有在跟进最新进展，但迟迟没动手写，主要是因为它还没有正式完结：

蔡天凤前夫邝港智、前大伯邝港杰、前公公邝球被控一项谋杀罪，前婆婆李瑞香被控妨礙司法公正罪，都已经在九龙法院提堂，但要等5月8号再审。

前两天邝球的情妇伍某也因为涉嫌协助罪犯被捕。今天香港警方又抓到一名在游艇租赁公司工作的林姓中年男子，收了邝港智几十万要协助他坐快艇离港……

既然还在调查中，那就等结果出来再做梳理和讨论。

而受害者的显赫身份、前夫一家疑似为钱杀人和作案手段的残忍，也让这起凶案拥有极高的话题度和讨论度。香港媒体整合了Google Trends数据，发现两岸三地之外，新加坡、文莱、马来西亚、蒙古、菲律宾等地区同样高度关注蔡天凤案。

这些天跟下来，很多人都感慨人性太幽微难测，也觉得蔡天凤案将来会改编成影视作品，出现在大小荧屏之上。

刚巧创造了香港影史票房奇迹的《毒舌律师》正在热映，今年金像各奖项有力争夺者《正义回廊》也释出了资源，这两部有对打之势的优质港片都改编或影射了香港历史上有名的碎尸案件，不妨让我们来回顾影像背后的残忍真实。

先说大家比较不熟悉的《正义回廊》，主创团队直言是以十年前的大角咀命案为灵感创作的。

导演何爵天是新人，但监制翁子光就很有名了：

他导演的新作《风再起时》2月5日内地上映，虽然票房口碑都不是很好，却代表香港参加了本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评选。

更早之前，翁子光凭借同样改编自真实命案的《踏血寻梅》横扫2016年金像评选，让差点退出娱乐圈的春夏拿到影后奖杯从此翻身，也让苦战多年的郭富城第一次担正影帝。

《踏雪寻梅》之后，香港奇案迷都把翁子光当成了某种寄托，给他的建议和新片提案都是真人真事改编。但他觉得自己有过类似尝试了，便把同时具备双亲、分尸、藏尸等吸睛元素的《正义回廊》交给何爵天去做。

何爵天接下这个case，也是因为大角咀命案发生在网络普及的2010年代，香港民众不再是通过传统媒体跟进案件最新发展，参与度更高、记忆也更深。

2013年3月，一对姓周的兄弟在facebook开设寻人专页@失踪的爸爸妈妈，说年过六旬的老人家不见了。

夫妇俩在深圳也有房子，不时回去短住。所以3月2号他们跟弟弟周凯亮说要内地玩两天，周凯亮和老两口逛完街后听他们说要去坐直通巴士也没想太多，谁知就没了父母消息。

2013年3月7号兄弟俩去西区警署报案，警方介入后发现周氏夫妇并没有出入境记录，不可能是返内地。二老的护照、户口本和银行存折都好端端地放在家，只带走了几套换洗衣物和回乡证件。

3月14号港媒跟进报道了这件事，小儿子周凯亮还在采访中表态，"究竟去了哪里？可以做的我们都做了！"

结果第二天，警方就取得了进展：他们在大角咀角祥街发现两具碎尸，初步判断就是失踪的周氏夫妇。

而警方之所以能发现这两具头颅欠奉的碎尸并辨认其身份，是因为3月14号下午周凯亮在西区警署配合警方调查时，通过WhatsApp向群内好友自爆杀害父母的全盘计划……群内成员看到消息后选择报警，警方才迅速跟进。

15号早上，周凯亮被捕并对杀害父母一事供认不讳。警方根据口供赶到大角咀，发现了三箱被砍得稀烂的人体残肢，晚些时候又在用胶条封起来的冰柜里找到了周氏夫妇的头颅。

案发地点的户主叫谢臻麒，是周凯亮好友。警方也将他拘捕，怀疑其协助周凯亮作案。

周凯亮落网的报道出来之后，所有跟进这个案子的人都觉得背后发寒。

之前采访他的记者完全没想到看似彬彬有礼、为父母"走失"心急如焚的周凯亮竟然就是杀害双亲的凶手，太冷静太淡定，让人害怕。

和他同一群组的网友也觉得害怕，因为周凯亮竟然一边说自己谋划已久地杀了父母，一边嘲笑警方办案效率，把整件事情说得好像在做游戏。

甚至他还要求群里各位素未谋面的游戏好友以后到赤柱探监或者给自己写信，完全看不出有半分歉疚。

因为案件细节过于血腥，大角咀命案隔年开审，7人陪审团港组成不久就有2人因为心理负担过重而申请退席，法院方面不得不重新遴选陪审团。

目前比较受认可的一种说法是，周凯亮性格比较孤僻，和人相处、求学求职屡屡受挫，他习惯性将所有不顺都总结为原生家庭之祸。

除了早年间因会考失利，父母将他送到澳洲留学又让周凯亮遭遇孤立歧视之外，周凯亮连自己身材矮小难得异性青睐都怪到父母身上，觉得小时候他们如果让自己去运动而不是练琴的话，总能多一些吸引女孩的魅力本钱。

大概是缺什么就特别想要炫耀什么，周凯亮偷偷试镜过《3Dx蒲团》，在短片中不断强调自己在实战方面很有天赋、经验多多……

但他外形、气质、身体素质都很差劲，想当然耳，周凯亮又把这一切归咎为父母的错。

周凯亮被捕后，有不少网友跑去翻阅了他社交账号上的过往发言，都感觉到此人有反社会人格倾向。高登也有帖子讨论，说周凯亮大概率是混论坛的，因为他发散出那些负面情绪太符合loser躲在屏幕后发泄戾气的特点了……

香港法庭在审理案件时，还找精神科医生介入为两名嫌犯做测试，发现从犯谢臻麒曾用烧炭、吞水银、吃老鼠药的办法自杀过三次，脑部因此严重受损，记忆力下降不说，智商也只得84。

而周凯亮智商高达126，超出平均水准，也检测出有躁郁症和强迫症。

两个人的证词也有极大出入：

周凯亮说自己这几年炒股失利欠下了钱，希望父母能够支援，但他母亲只肯出借几十万让他暂时过渡。后来建议父母卖掉市值700万的住所套现分身家，被父母拒绝后更是怀恨在心。

而他本来想要自杀，但和在游戏里认识的谢臻麒倾诉后，谢建议他"有勇气自杀不如先报复世界"，并让他把原定作案的深圳改成自己在大角咀相对偏僻又不乏人流往来的住处，于是周凯亮转念开始筹备自己的弑父母计划。

但在谢臻麒的版本里，自己是完全被动、不知情的。

他说周凯亮曾经带过另一个叫阿健的朋友来，后来又多次要求自己在特定时间内出门，协助他也是因为周凯亮用谢臻麒妈妈进行威胁所以不得不为之的无奈。

而谢臻麒又在警方审讯中招认过自己有参与谋杀……

所以审理重点就是首被告周凯亮和次被告谢臻麒应该怎么量刑，《正义回廊》拍的也是张显宗（周凯亮原型）和唐文奇（谢臻麒原型）的证词来回。

警方从谢臻麒的电脑中搜到他和周凯亮的MSN对话，周凯亮让谢臻麒找身边女性友人打听怎么买平价洗甲水来掩盖毒气味道。

此外，周凯亮和谢臻麒明显的智商高低差异也是法庭斟酌的关键。在法官看来，周凯亮其人冷血、自恋，"极度危险"，非常可能引导和利用认知欠缺的谢臻麒进行犯罪。

警方连续审讯谢臻麒使其改口这件事，也被法官批评了，因为在录到承认画面之前，谢臻麒一直坚称自己没有杀人。

但这里也留下了一个悬念：

法官在第一次开庭时裁定那段有争议的改口录影为"自愿录取"，再开庭却又认为警方录供方式不当。如果真的那么有问题，那当初为什么批准这段影片呈堂？

2015年3月20日，经陪审团审定，周凯亮两项谋杀罪罪名成立，而谢臻麒两项谋杀罪罪名不成立。3月23日法官司徒冕依例判周凯亮终身监禁。

案件看似到这里就结束了，但其实没有。

2020年8月，有家叫解密工作室的自媒体又做了期大角咀命案的解析视频，评论区出现一位自称是周凯亮好友的网友推翻大众认知，说周凯亮确实是被原生家庭伤害所以人格扭曲。

这位网友还暗示谢臻麒是在扮蠢脱罪，其实他才是利用周凯亮憎恨父母的情绪指使其杀人犯罪的元凶。

这些评论一度被香港网友热议，也让翁子光和何爵天在拍摄时选择用舞台剧的表演形式让观众得以和片中的律师团、陪审团和法官一起，在张显宗（周凯亮原型）和唐文奇（谢臻麒原型）不同证词"还原"出的案发场景重快速穿梭。

而大量具有压迫感的残忍细节对观众带来的冲击不亚于当初因参与而产生巨大心理压力的陪审团成员。

但即便是认为唐文奇（谢臻麒原型）有扮低能嫌疑，在没有更确切证据的前提下，警方不合理审讯和唐文奇（谢臻麒原型）亲友真情实感的辩护，让人会不自觉偏向他是被利用而非主控的立场。

而击中大众High点的《毒舌律师》，没有说明灵感来源，但观众都认为它是在影射1999年的彭楚盈白骨案。而这个案子同样有很多未解的疑点。

彭楚盈出生于1965年，拥有1米7的高挑身材，据说16岁自费学美容知识及走台技巧，17岁就开始做模特了。

但出道仅一年，彭楚盈就在晚宴上认识了一个年纪稍长且已婚的有钱男友。

她家人不知道彭楚盈男友的真实身份，只知道对方住在相思湾。彭楚盈和他交往后不久就搬去男友家里同居，94年才搬到窝打老道，也是那年她告诉姐姐，和男友感情生变。

1995年4月，姐姐娴姐联系不到彭楚盈，以为她失踪而报警，但警方告诉她彭楚盈当月曾在港华医院求诊。这就是姐妹间最后的交集。

1999年8月25号，油麻地窝打老道华德大厦管理处接到14楼的住户投诉，说楼上的房间漏水。但业主方曼生10月才带着锁匠开门入屋，却没有发现漏水的地方，只觉得房间格外混乱。

第二天方曼生又指示助手带清洁工去打扫，结果清洁工在房间里发现了一具倒在床边的无头骸骨。

警方接到报警后赶到现场，在床边垃圾桶发现了头骨和使用过的安全套，客厅沙发上还有一条男性内裤。

骸骨身首异处，身份也是难以辨认的，警察还是通过在房间里搜寻到的钱包里的证件才大致判定死者是失踪多年的彭楚盈。据推测，她的死亡时间应为1995年。

法医判断彭楚盈骨骼不曾受创，也没有证据显示骸骨的头颅与身体是被工具分开的，但能从残存的头发中检出海洛因。警方也很快把这个案子的定性从"谋杀"改为"尸体发现案"，并在2001年以死因不明作结论。

而彭楚盈家人并不能信服这个结果。

她们觉得房子是方曼生的，出事这么多年方曼生不是没有来过这里却没有发现彭楚盈骸骨，这很不合理。而且彭楚盈遗物里有那么多方曼生的痕迹，但警方却在交还家属时拿走了手表和合照，日记也被撕去了一些。

连最能判断真凶身份的安全套，也在化验前离奇消失，这实在太奇怪了……

方曼生其人的显赫身份，也成为彭家母女坚信个中有蹊跷的关键。

因为方家爷爷辈就是跟随孙中山的爱国将领，外公也是民国时期就开纱厂的大资本家，这种家庭培养出的孩子非富即贵。到方曼生这辈，他本人成了律师，妹妹陈方安生是当时的香港政务司司长，而陈方安生的丈夫则当过香港辅助警察队总监。

所以彭家母女坚信，方曼生所有痕迹抹去就像是有人知道他是高官亲友而故意在制造漏洞替他脱罪一样。

而方曼生在反复被cue时的反应是，"彭家母女就是在勒索。"

后来彭家母女找到了名律师翁静晶，而翁静晶在整理案件时又仿佛受到彭楚盈指引般，这才决心要替她讨回公道。

在翁静晶接手案件后，她和家人的安全都遭遇了极大威胁。翁妈妈甚至建议女儿出门带上雨伞和清水，这样如果被泼硫酸还可以积极自救。

翁静晶坚持向传媒公开了香港警司在彭楚盈案上有违逻辑的反常和强硬，令全港哗然，而新上任的律政司司长黄仁龙也推翻了旧有裁决，向香港高等法院申请就彭楚盈案进行死因研讯。

2006年案件开庭，有多达49名证人提交证词，尽管法庭后来选择了其中30名供词无争议人员上庭作供，但这些内容都对彭楚盈不利。

司机萧汉华说自己曾经给彭楚盈卖过几条狗，每次去她住所时就看到彭楚盈仅着丝质睡袍进行撩拨暗示，并且嗑药成瘾。

还有几名瘾君子也说，彭楚盈是吸食毒品的。

某位自称在93年后和彭楚盈交往的薛姓男子，说她抽海洛因、情绪不稳定、爱赌钱且常常喊着要自杀。

这些证词搞得彭楚盈姐姐娴姐情绪失控，当场冲出厅外，稍作冷静后又反驳"怎么会同一时间有这么多人一起抹黑我妹妹？"况且声称和彭楚盈交往过的薛炳雄连自己女朋友年龄、生日甚至名字都不清楚？

而最被关注的方曼生，在庭上承认自己和彭楚盈有过一段情，但从来都没有谈婚论嫁过。

至于感情也在彭楚盈沾上赌毒恶习后消亡殆尽，双方是自然淡出对方生活不再联络。

彭楚盈家人提到那本日记，里面记载了她对某个男人悔不当初的情思，也明确提到了"很多男人愿意娶我为妻，但我只愿永远在他有空的时间找我"。她们正是因为这些描述，判断文中的"他"指的是方曼生。

而方曼生却说两个人感情最好的时候，彭楚盈也不会说"我爱你"，觉得那不是彭楚盈的日记也和自己没有关系。自己这些年去过案发公寓，但每次都无人应门，直到99年接到投诉才带锁匠一起，结果遇到一号风球停水停电也没多看。

证人证词都不利于彭楚盈一方，翁静晶向法庭申请当初拍到的现场资料，结果警方给她三百张只有巴掌大的照片。翁静晶硬是拿着放大镜发现房间里本来有追税信。

她从信上找到线索：彭楚盈有个保险箱。但时隔多年，保险箱里的东西已经找不到了。于是翁静晶只能大胆做出假设，是方曼生借彭楚盈名字炒楼，彭楚盈无力负荷那么高的税款，所以持续追到方家找方曼生要钱，终于令方曼生动了杀机。

无人为方曼生反对，他只能自己站起来驳斥翁静晶"人格谋杀"。

查到后来，连大名鼎鼎O记都不管用了，彭家母女又向廉政公署求助，由廉政公署接手案件调查。

1999年到底是谁发现了彭楚盈骸骨这事儿，也出现了不同版本，其中一说是因为彭楚盈所住房屋欠租两年，有人找一个姓杨的男人去收楼，结果发现屋中有命案，于是这个姓杨的装成清洁工人报案。

而这名姓杨的男子，还被爆出曾在方曼生律所外打伤过彭楚盈。

方曼生方面回应说，这个杨先生曾经多次帮助染毒瘾而神志不清的彭楚盈，在自己律所外的袭击也不是杨先生打伤彭楚盈，而是彭楚盈突然拿烟灰缸砸人家。

孰是孰非难以辨认下，陪审团最终倾向于采纳法医给出的意见，认为其离世是因为意外：

彭楚盈头骨没有碎裂，并非遇袭致死，而她头发里也验出了吗啡残留。此外还有医生作证，彭楚盈生前患有癫痫，1994年有半年时间拒绝服药，抽筋复发到院方禁止其出院。

而彭家母女坚信警方人员贪污渎职影响办案，在廉政公署近六个月的调查后，也判明并无相应情况发生。

只是案子里重重疑点还没有解开，这些年逐渐变成香港网友心中的悬事，当初为此奔走的翁静晶在看完《毒舌律师》后更直言彭楚盈案是"香港殖民时代的法治悲剧。"

当然现在蔡天凤案没有上面两个案子那么多奇情成分，受害者是更有权势的那一方，随着凶犯一个个落网，案件来龙去脉也愈发清晰起来。

但这又要让人更加感慨：我们越过了公义，也尽量做到了真诚待人，却仍然挡不住如花生命的凋零。这世界最凶狠的并非鬼神，而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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