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赌场的养老院，日本老人的「狂赌之渊」

“让养老院从一个人们被迫前往的场所，成为大家真心想去的地方！”

——这是日本一家以“拉斯维加斯”（Las Vegas）为名的老年人日托中心所打出的口号。

宣传语看似平常，可这家养老院官网上的配图照片却足以令人瞪大双眼：

年事已高的阿姨坐在灯光绚丽的“柏青哥”机器前比V微笑；

两鬓斑白的大爷们则围坐在赌桌前，迫切地等着荷官开牌；

对比之下，围坐满了银发老人们的麻将桌都显得相当正常；

比起养老机构，这些显然更像是一家赌场的宣传照。

事实上，这家养老院的背后，也确实是日本知名的博彩相关企业“丸韩”——这家开设有不少柏青哥店铺的公司，还曾因“涉赌”“涉黑”的嫌疑而被否决上市申请。

这一切都很容易让人脑补出一些黑暗的剧情来，像是“邪恶的博彩公司盯上老人们的积蓄，引诱他们参与赌博”，又或是“一无所有的老人们只能在这里孤注一掷，从柏青哥或是其他老人的手中赚取自己的养老金”。

不过自2016年创立以来，“拉斯维加斯”每开一家新店，都会大张旗鼓进行宣传，并开放参观，不仅试图对外证明自己不是赌场，还一直强调自家的用户评价和作为护理机构的评级都远超平均水准：90%的老人在加入3个月后感到自己比之前快乐，超80%的老人在接受长期照料后身心机能评级有所上升。

以至于近几天，当这家机构再度向外拓展业务，在千叶县开设了他们的第一家新店后，人们对它的评价也从最初的“恶魔巢穴”，逐渐转向了“拜托，请一定要在我退休前来到我们地区开店啊！”

推特上，在70万网友参与的投票中， 86%的人觉得这样模式的养老院可行

“拉斯维加斯”并不是一所全日制的养老院，而更接近于“日托机构”——老人们会在每天早上九点被接到疗养所，经过一天的活动后，在傍晚被送回自己家中。

多年以来，“拉斯维加斯”的负责人一直对外宣扬着他的理念：他认为传统的老人日托机构总是搞些“绘画”“折纸”之类带有授课性质的活动，就好像这些才是“老年人该干的事”，可事实上大部分人从来对这些不感兴趣，年轻时不会，老了后也不会。

“拉斯维加斯”就是想要颠覆这样的传统印象，希望让老人们能忘记自己身处养老院中，尽情玩乐、颐养天年。

这种说法乍听起来很合理，可问题在于“拉斯维加斯”明显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这里实在太像是令人纸醉金迷的赌场了。

没错，这是在养老院里进行的采访

除了吃饭和洗澡，“拉斯维加斯”里的所有活动几乎都是围绕着麻将、柏青哥、百家乐等游艺项目展开，就连每天两次的舒展身体时间，老人们也是在荷官装扮的工作人员带领下，在牌桌前做操。

“拉斯维加斯”方面称这类活动可以激发老年人的“脑活性”，预防和延缓认知障碍类疾病的发生，为此还找了不少医疗人士和行业专家来背书。

这些专业人士表达的看法其实大多是“出门社交总比老人一个人呆在家要好” “胜负刺激能对大脑起到一些积极影响”“围棋、麻将和玩扑克作为脑力游戏没有优劣之分”，总之并没有谁说“赌场主题的养老院”一定是个好点子。

不过，外界其实也没有太多人在意“赌博究竟能不能预防老年痴呆”，大家更关注的还是“这个赌场一般的养老院里究竟赌不赌钱”。

“维加斯币”是这家养老院里专门用于游乐活动的虚拟币，这种游戏币本身既不能通过现金购买，也无法兑换为现金或换取其他服务，只可在院内用于游玩麻将、百家乐、柏青哥等项目。

游戏币输光的时候，老人只要找到工作人员，在其带领下做一些伸展运动，就可以领取新的游戏币；而那些赢得大量游戏币的老人们，则能荣登本院的月度“大富豪榜”。

“大富豪”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换而言之，这里确实是个“只要交了定额服务费，就能无限畅享赌博乐趣”的地方。

不仅如此，当老人们在柏青哥上用小钢珠击出头奖，或是在麻将桌上胡出“清一色”“国士无双”等大牌的时候，工作人员们就会蜂拥过来为其捧场庆祝，还会拍照并制作成奖状，以供留念。

一些老人在养老院呆了短短几年，家里的墙上就挂满了从“拉斯维加斯”带回来的各色奖状。

原本，人们还担心老人们在体验过赌博的刺激后，可能会放松警惕，去外面尝试真金白银的赌博，进而败光养老金。

但现在，不少人反倒觉得在这样的养老院里体验的才是最纯粹的“赌博乐趣”，比外面充满了铜臭味的金钱赌博更有吸引力。

随着“拉斯维加斯”在网络上走红，一些曾在其中担任社工的网友也现身说法，表示这家养老院里的老人们看上去确实都很开心，反倒是作为志愿者的他们在起初有些不适应——在这里当护理人员必须掌握的技能不是给老人洗澡，而是打麻将。

三缺一的时候，看护人员也得自己上牌桌

而在得知这家养老院甚至被纳入日本国民养老保险支付范畴——参保者仅需自费承担10%的护理费用（每日1200日元，约60人民币）之后，网友们更是感叹“这不就是公款赌博嘛！”

恨不得自己也能当天入住。

“拉斯维加斯”并非日本唯一把赌博设施引入养老院的机构。

有一家更知名的“蒲公英看护中心”，机构内同样设置有柏青哥、百家乐、麻将等娱乐设施，而且还发行了社区内的专用货币“种子币”。

这种虚拟货币不仅能用来赌博，还可以购买园区内的商品和服务——小到喝一杯“500种子币”的咖啡，大到一次参拜神社的出门机会（需要攒150万种子币）。而老人们只能通过参与设施内的各种活动来积攒种子币。

出门的项目至少需要需要50000种子币

乍看起来，这就像是《赌博默示录》里才会出现的桥段——老人们被集中在偌大的设施中，只有不断劳作才可能换取自由，还会受到各种商品诱惑消耗货币，唯有赌博才是真正一夜翻身的机会。

现实当然并非如此。老人们在院内并不需要参加任何“苦役”，而是通过“自己刮胡子”“参加体育锻炼”等活动就能轻松获取种子币，数额完全足够用于日常消遣。

不仅如此，看护中心还刻意降低了赌博行为的收益——老人们在柏青哥上中一发大奖才奖励100种子币，而只要去健身房里做一会儿拉伸，就能得到1000种子币。

赌博活动在这里是纯粹的娱乐消费，只有“勤劳”才能致富。

依照看护中心的说法，“种子币”制度确实调动了老人们参与各种活动的积极性，那些原本被嫌弃麻烦、不受欢迎的康复训练，在设置了高额的种子币回报后，就成了老人们排队参与的热门项目，护理人员们的工作强度也有所缓和。

尽管做法异曲同工，但相比“拉斯维加斯”，蒲公英看护中心几乎从未受到非议，反倒是被称为“老年人的理想乡”，大概是因为它幕后既没有博彩公司背景，护理人员也没COS成荷官。

对比之下，“拉斯维加斯”确实显得更“专业”

在日本，除了官方认定的“赛马”“彩票”“自行车赛”等少数项目以外，赌博行为本身是被法律所禁止的。

不过，以“柏青哥”店铺为代表的线下游艺中心则是钻了法律的空子：这些店本身不支持现金赌博，顾客赢得的筹码只能兑换一些实物奖品，但这些奖品可以在出门不远处的小卖部里以现金回收，市值上千亿日元的庞大赌博产业由此形成。

大部分日本民众对于这样的行业同样嗤之以鼻，而为了博人好感，经营这些项目的公司也时常参与一些公益活动，以示回馈社会。面向老人的福利活动就是常见的一类。

DYNAM是一家同样以“柏青哥”连锁经营为主的企业，这家公司原本每年会由员工带着几台柏青哥机器前往乡下慰问养老院里的老人，让老人免费体验游玩弹珠机。

2018年时，这家公司照例举办了这项活动，还邀请老人们到特定门店来免费畅玩一天，当地电视台也对此事做了正面报道。

镜头里的老人面带喜悦，说这还是自己人生里初次体验“小钢珠”，感觉挺有趣。

然而随着新闻在网络上传开，这场本来用于改善企业形象的活动却被骂得狗血淋头，网友们将之称为“恶魔营销”，认为这可能会使那些勤勉一生的老年人染上赌瘾，摆明了就是“拓展蓝海市场”盯上老人们的养老金，居然还好意思说是“福利活动”。

这项活动也就此终止，至少再没有进行公开宣传。

随着“拉斯维加斯”养老院走红，这桩风波也被旧事重提，毕竟如今看来，DYNAM的遭遇多少也有些冤枉。

就像一些网友所说的那样：“且不论赌博公司怎么样，至少希望我老去时候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主题养老院，可不想被年轻人说着‘替你着想’指手画脚，强迫我去折纸或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