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这恶趣味「小黄片」

美国电影业不能没有 A24，就像中国小吃业离不开沙县大酒店。

一家电影公司能得到影迷的追捧，不常见，但 A24 做到了。

他们出品的电影不但精品率高，更自成一派，与传统好莱坞大厂出品的电影有明显区别。

尤其体现于恐怖片。

A24 出品的恐怖片像榴莲。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喜欢它们的人有多喜欢，讨厌它们的人就有多讨厌。

之前的《遗传厄运》、《仲夏夜惊魂》、《灯塔》、《女巫》、《羊崽》等片都是如此。

翻翻评论，这些电影的口碑大多两极分化严重，有人夸成神作，也有人大骂烂片。

原因很简单，A24 出品的恐怖片有一个共性，即导演的作者性往往凌驾于类型元素之上。

以阿里 · 艾斯特和罗伯特 · 艾格斯为代表的 "A24 系 " 导演，野心大，想法多，别人拍恐怖片是在类型框架下想办法做到极致，怎么吓人怎么拍，他们却总是试图跳出框架，把功夫下到 " 恐怖之外 "。

说白了，他们的恐怖片风格更独特，表达更私人，吓人的手段也没那么直接。

如此一来，恐怖片就有了几分文艺片的味道，变得有些闷，甚至显得晦涩难懂了。

这样的恐怖片，当然很挑观众。许多人看过几部之后大失所望，遇到 A24 的 logo 便避之不及，但留下来的影迷发现了其中奥妙，就会成为忠实拥趸。

我属于后者。

A24 每出一部恐怖片，我都会第一时间找来看。

未必都是上乘之作，但各有各的新玩法，总能让我看到一些新鲜感。

前阵子上映的《X》，就是部典型的 A24 恐怖片。

要说它有多恐怖，真不见得，但就趣味性而言，它给了我足够的满足。

片名 "X"，代表的是美国电影分级制度中已经废弃不用的 X 级，现在已经以 NC-17 级替代。

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变化？在美国最初的分级制度里，X 级高于 R 级，意思是 17 岁以下的观众禁止观看，最早属于这个分级的电影也不乏名作，比如库布里克的《发条橙》和贝托鲁奇的《巴黎最后的探戈》，但因为 X 级不需要申请，也不会在影片注册时被标记，七八十年代，很多色情片钻了空子，自己评个 X 级，就能进影院放映了。

后来，看到 X 级，观众只会想到色情片，因此，才有了九十年代 NC-17 级对 X 级的替代。

《X》这部电影的主角，正是一群在七十年代拍摄色情片的年轻电影人。

换句话说，整部电影像是一部色情片的拍摄花絮，所有的故事，都围绕着拍摄过程而展开。

" 性 " 或者说是 " 性欲 "，也就成为了影片内在的母题。

因 " 性欲 " 而产生的暴力，则是影片呈现给观众最多的元素。

戈达尔诚不欺我，要拍电影，有一个女人一把枪便足够了。

影片中，为了拍色情片《农场主的女儿们》（真有这部色情片），主人公一行来到了德州乡村，借住在一对老夫妇家中。

老夫妇并不知道这群年轻人的来意，年轻人也并不了解老夫妇的底细。

这埋下了冲突的伏笔。

冲突则因欲望产生。

女演员年轻的肉体让老妇人羡慕不已，每天拍片所产生的巨大动静，更是让老妇人心生波澜。

但肉体的衰老不可逆转，心底的欲望也无法得到满足。

老妇人年迈的丈夫患有心脏病，一时欢愉，可能会换来入土为安。

一次次的偷窥之后，老妇人先是搭讪了女主角 Maxine，再是主动勾搭了负气而走的色情片导演 RJ，对方的拒绝点燃了她的怒火，一场杀戮由此展开。

这个故事并不复杂，但导演缇 · 威斯特拍得很有意思。他不光技法纯熟，手艺精良，更是在细节上做足了文章，尤其是满满的恶趣味，太对我的胃口。

也是因此，《X》当然可以划归为恐怖片或是情色片，但它更像是部黑色喜剧，导演似乎并不只是想吓到观众，而是更希望去逗一逗观众，让喜欢恐怖片的影迷会心一笑。

这不是讽刺，而是真诚的夸赞。

类型这东西，本就是留给会玩的导演来解构的，善用类型元素又不囿于类型框架，是好导演应该做到的事情。

以本片为例，先说导演在类型框架之下的发挥。

《X》这部电影恐怖感的根源，是老妇人因压抑性欲而产生的扭曲心理。

观众不知道老妇人想干什么的时候，才是恐怖感最强烈的时候，等到她开始杀戮，影片其实就变成血浆片，只剩下视觉刺激了。

要想让观众感到毛骨悚然，导演得把老妇人的心境拍出来，让观众看得见。

缇 · 威斯特想出的办法是巧妙的交叉剪辑和相似性剪辑。

第一场令我印象深刻的戏是老妇人和 Maxine 的初次交流。老妇人和 Maxine 对坐聊天，回忆青春，然后带她看自己的照片，最后抚摸了她的肌肤，把对方吓得远遁。拍这场戏的同时，导演一直在用交叉剪辑展现着色情片拍摄的画面，不同的滤镜，不同的人，在相似的场景下产生了强烈的对比，从而让惊悚感变得愈发强烈。

这场戏之后，导演用了一次相似性剪辑，呈现出了全片最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当 Maxine 拍摄色情片的时候，老妇人将对方幻想成了自己，Maxine 和老妇人以同样的姿态交替出现在画面之中，特写下的神情，尤其骇人。

后面导演用分屏来呈现主角一行人唱歌和老夫妇生活状态的那场夜戏，用的也是类似的手段。

这几场戏以及后半段老夫妇那场令人窒息的床戏，一定会让观众意识到衰老这件事本身的可怖，而那种发自内心的悲凉，要比直观的惊悚感更加吓人。

说回来，在这几场戏的前面，导演还安排了一场 Maxine 游泳的戏，导演先是在她游泳时给了平静的湖面一个远景，再切到近景，Maxine 游到岸边转身，鳄鱼逼近，她上了岸，就差一点，她和生命危险擦肩。观众刚松一口气，导演再切远景，老妇人赫然出现在 Maxine 身后暗中观察，带来了极强的压迫感。

这场戏教科书般的调度，观众都能看明白其中的道理，电影学院的大一学生也都敢拍着胸脯说自己会拍，但真到了拍电影的时候，能做到像缇 · 威斯特用得如此娴熟且恰到好处，是很见功力的。

也正是因为有这场戏的预热，我前面提到的那两场戏才更加瘆人。

再来看导演是如何对类型进行解构，如何在影片中铺满恶趣味的。

传统的美国恐怖片有 " 处女定律 "，即在恐怖片里，放荡的女性往往会第一个死于非命，活到最后的一定是清纯的处女。

在《X》中，最先领到便当盒的倒霉蛋，则偏偏是没有分到床戏的 RJ，而他死亡的间接原因，正是他内心保守，无法接受女友拍色情片，才负气离开。

心口不一的艺术家 RJ，正是导演想要着力讽刺的群体，整个好莱坞，不知道有多少 RJ 存在。

这样的恶趣味，一定程度也是对美国清教徒文化的嘲讽，RJ 女友摘下十字架项链的那一幕，冒犯性极强，堪称名场面。

导演还给角色们的死亡方式埋下了伏笔。

红衣女出场时背景就是性感女郎被鳄鱼吃掉的画面，黑人男则说过自己在越南曾差点被农民用散弹枪打中，那位长相和口音都酷似马修 · 麦康纳的制片人，也在闲聊时暗示了自己的死法。

这种剧透式的恶趣味，回想起来，还挺有设计感。

导演最大的恶趣味，则指向了女主角的美国梦。

影片中的女主，口口声声说自己想实现美国梦，希望作大明星，却不断被现实打击，只能拍色情片度日，并且通过毒品麻醉自己。

借老妇人之口，导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老年人的性欲和年轻人的美国梦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年轻的肉体和衰老的躯壳之下，包裹的都是赤裸裸的欲望，没有高下之分。

导演让米娅 · 高斯一人分饰两角，同时出演 Maxine 和老妇人，就是最直接的表意了。这里必须得多夸赞一句米娅 · 高斯的表演，这位出演过多部恐怖片的年轻女演员，潜力无限。

影片也存在着许多问题，比如前半段铺垫确实过于冗长，再比如大段的杀戮戏虽然尺度够大，却缺乏令人眼前一亮的设计，导致爽感降低，最后的反转也显得过于随意了一些。至于两位老人家为什么体力会如此之好，我也搞不明白，我还专门细看了他们的鞋子，穿的并不是足力健。

但我会选择原谅这些问题，因为影片给我带来了欢乐，以怪诞的方式戳中了我的笑点。

至于那些迷影情结的展现，也是锦上添花，影片一开始时德州巡警查案的场景，瞬间就让我梦回了托比 · 霍珀的《德州电锯杀人狂》，导演对于《活活生吞》、《惊魂记》、《闪灵》、《阴风阵阵》等经典的致敬，在极具复古感的氛围营造下，更显得诚意满满。

END